顧念嚇得登時站起身,她喜出望外地看著謝硯,臉上的笑已然藏不住。
“小、小侯爺,你歇好了么”她從書案后繞出來,走到謝硯面前,又猶疑著拉開了些距離,這便停下步子。
謝硯身姿高大,幾乎將她完全遮擋,哪怕他今日只作尋常公子打扮,輕羅綢緞神姿瀟灑,可他們站在一處身形差異仍很大。
他垂眸打量,她有一側臉頰因壓在臂彎里稍稍泛紅,鬢邊的碎發貼在下巴上,勾了一絲留在嘴邊。
他忽然想伸手幫她摘下那縷青絲,五指在身后稍稍一緊,最后還是忍下了這份沖動。
謝硯道“看書犯懶不如不看。”
顧念一怔,忙解釋“不是的”
可一句否認過后,她又不知道還能再如何辯駁,她在案上壓著書睡過去是事實,還正好被他“人贓并獲”,再狡辯顯得心虛而狡猾。
她只得說“我下次不會了”
謝硯輕哼一聲,瞥了眼那本大帆上冊,轉身坐上軟榻。
月梅應時端來了熱茶,她默默將杯盞擺在小案,隨后靜靜垂手候在屏風旁。
謝硯慢飲一口,“說說都看出些什么”
顧念面上轉喜,忙隨他一同坐下,兩只手攀著小案的邊沿,半個身子朝他那邊傾斜,姿態很是討好。
“這本還沒看完呢有些地方實在晦澀,許是我見識仍太少了不能盡明。但小相山記倒是仔細讀過了,小侯爺筆注詳盡,通讀下來趣味橫生,一點兒不乏味,我也學到很多。”
他端著茶盞,聽她連珠炮似得夸贊,長指搓磨著杯沿,垂眸沒說話。
顧念仍在滔滔不絕“那位端王爺真是位雄才偉略的大人物,他出身那樣高,卻愿意耗費幾年時間游歷天下,了解百姓到底過著怎樣的日子,所以他繼位后才開創盛世,更有仁德賢明的美譽。”
“還有,我看完蒼雪篇,留意到小侯爺的筆注雪光能照亮整片天,我在想那會是怎樣的奇觀呢我去的地方不多,但以前時常會到京都城外的不留山納涼,那兒風光也是很好的,只不過與端王爺前去的小相山應當還是有天壤之別”
謝硯抬眸看向她,美人笑靨深深,如花柔美,嘴角彎彎露出幾顆像珍珠似得小牙,明眸皓齒,朱唇嬌靨,當真如珠似玉。
一時肯定,她的確認真讀過小相山記。
他眸色深然,顧念忽然止了話,以為自己言多失態。
謝硯淡淡道“改口吧。”
顧念怔了怔,朱唇輕啟,拘謹地舔了舔下唇,那秀巧的舌尖于唇脂下一閃而過,尤像靈蛇,勾人攝魄。
她音色微小“是,夫君。”
謝硯眼眸微斂,長睫一顫,微不可察,低頭默默飲茶。
說話的功夫,錢嬤嬤帶來婢女傳膳,二人出到正堂落座,菜品依然新鮮,又是顧念沒見過也沒嘗過的新花樣。
只是今夜桌上多了壺溫釀,錢嬤嬤說拿來配那道六月黃滋味最足,蟹和酒都是太后賞賜,她老人家得知謝硯今日回京,特命人快馬送來侯府。
說著話,她主動給二人斟了一杯。
顧念怔道“嬤嬤,我不慣飲酒的”
錢嬤嬤沒答話,顧念只得埋頭,端起杯子淺淺抿了一口,倒很順喉,由此寬心不少。
謝硯挑唇輕笑,待月梅上前布菜,舉杯慢慢啜飲。
于是一杯接一杯,謝硯今夜興致高,配著六月黃吃了不少酒,那壺溫釀見底,一頓飯將將吃好。
顧念只察自己不勝酒力,消食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叫了清心備水,身姿飄浮地去了洗身。
洗房的熱氣猛然冒起,蒸得她渾身發暖,昏昏欲睡。
今夜真不該洗發,可顧念愛干凈,一入夏就洗得更加勤快。說來也怪,謝硯在次間遲遲未離去,可她又有什么立場追問
她昏昏沉沉地坐在妝臺任由擺布,清心和月梅見她眼皮半斂,這會兒加快了絞發的手勢,無人察覺,洗房已換了輪干凈的熱水。
水聲淅瀝,擾人心扉。
錢嬤嬤進來時清心正在點熏香,她走到床邊停了一會兒,過后悄沒聲地叫走了清心。
月梅拿了塊小帕子替顧念擦發尾。
她無力地靠在椅背上,那熏香發散開,香氣鉆進她的呼吸間,勾走了她的神思。
有人從洗房走了進來,顧念從鏡中瞧見了謝硯。
他披了件月色深衣,松松垮垮的,就站在香爐旁不發一言。
月梅收了帕子,還沒來得及說話,謝硯淡聲吩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