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其寂靜的夜。
男人起身后一只手掌仍撐著榻沿正欲獨自下榻。
走來他跟前的美人則抿著紅潤小嘴,屏住唇齒間隱隱發燙的呼吸。
強制探出的手掌堪堪觸碰到男人腹下的面料。
細細的指尖將面料按出輪廓凹痕,幾乎要隔著面料觸碰到。
在織霧決定豁出去瞬間,一只蒼白手掌恰到好處地搭在她伸來的手指上。
周身病氣未褪的男人忽而低頭說道
“勞煩你了。”
在聽見他開口的一剎那,織霧霎時如釋重負,連忙反手握住他冰涼的指尖,口中關懷,“夫君當心腳下。”
夜里織霧只照舊借口怕壓到夫君的傷口,在地上鋪了被褥休息。
一方面固然是虛假的借口,另一方面,男人身體羸弱無比,在織霧眼中幾乎就是個好看卻易碎的琉璃。
若翻身時一個擠壓,指不定前日因雨水惡化的傷口就又會更難愈合。
隔天早上織霧醒來,發現男人雙手交疊在小腹,和入睡時的儀態幾乎毫無二致。
等他醒來,織霧要給他喂藥之前,男人卻忽然說是眼睛能感受到光亮。
待解開眼上纏縛已久的白紗之后,織霧用干凈柔軟的細布反復擦拭對方眼皮上沾染的藥渣。
沾染污濁藥漬的細布揉洗幾遍后,一盆清水都略顯渾濁,她才提醒男人睜開雙眸。
織霧屏住呼吸,心底難免擔憂他也許僅能感受到些許光影,只耐著性子想等他睜開雙眼后再詢問能否視物清晰。
接著,便有一雙濃黑暗沉的眸猝不及防地映入眼簾。
織霧心跳處驀地一突
在男人眼皮撐開瞬間,她不僅沒有因他眼眸上沒有傷痕而感到慶幸。
反而目光在與那雙黑得深不見底的瞳仁毫無防備相觸之時,一股難以說清的懅悚,像是身體里的一種生理本能,驟然從心底陰寒而生。
原只能看見的高挺鼻梁與薄唇,在這雙黑濃過分的眼眸睜開后,如月夜散落的璨星般,光蘊流轉間將溫潤的五官皆鍍染上一層極致昳麗。
他緩緩掀起濃密長睫,整張俊美無儔的臉龐全貌展露出時,這才令人恍然
為什么第一日看見他濕身模樣便輕易愣住了神。
尤其是織霧先前每每湊近總會心神不定,只當自己膚淺。
現在看來,先前之所以會無故地耽于美色
竟、竟也不全是她的責任。
在旁觀者眼中擁有著漂亮皮囊的男人緩緩啟唇,再度同織霧道了聲“謝”。
織霧的一只柔白指尖仍保持著按在他眉尾處的姿態。
過近的距離讓她幾乎下意識壓抑了唇畔清淺呼吸,可隨之而來地,卻是在胸口處一聲接著一聲的心跳。
心跳聲好似大的出奇。
讓處于對方目光下的織霧,心尖處既顫又虛。
發覺桌上茶壺空了,織霧這才借機收回手,斂起指尖又神色如常起身去了廚房。
男人摸著藥碗,唇角的笑容這時才慢慢消失,臉上那對烏漆眼珠卻仍凝著女子背影。
哪怕身處于泥屋,男人也一樣肩背俊挺。
即便只能殘著身軀坐在榻上仍不折損清潤。
他置身于此,更像是一支清新秀麗的碧色翠竹簪入泥瓶、亦或是白凈圣潔的花瓣淪落塵埃。
用了幾日的時間,太子晏殷才可以確定她失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