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那些從前費盡心機才好不容易設在他身上的禁錮,都一一解除。
她顯然根本都不清楚,對他這樣不應有的垂憐與同情,會放出在從前的“她”眼中,何種可怕的怪物。
晏殷的腿仍舊不便行走,但這次卻進入了慢慢恢復的階段。
太陽好時,他亦會被攙扶至廊下透氣。
籬笆小院外,一群孩子在樹根下起哄。
晏殷漫不經心地抬起眸,瞧見了今日這群孩子身后多了一個姿態怪異的少年。
少年比孩子們都高壯很多,偏偏佝僂著身子,姿態唯唯諾諾,泥濘的長發遮眼。
其中一個孩子舉起一把陳舊破弓威脅少年從大家胯下爬過。
少年顫抖著身子爬到一半,突然毫無征兆地暴起,撲倒了舉著弓的男孩。
男孩摔破膝蓋,爬起來后頓時哭著將破弓重重扔在地上,用腳狠狠碾踩,嘴上嚷道“我爹說你是個狗雜種果然沒錯狗雜種狗雜種不是人養的賤畜生”
話至一半,對面的少年眼神直勾勾盯著那張損壞的弓。
他渾身肌肉緊繃,頭發都仿佛要豎起一般,喉嚨里低低沉沉滾動著奇怪的音節。
像極了瘋狗發瘋的前兆。
孩子們頓時害怕,一群人罵著“瘋狗怪物”跑開。
無人留意到,草叢里有一條被精準從七寸處砸斷的一條毒蛇。
若非少年方才及時,那孩子只怕早就被毒蛇咬中了腿。
少年四肢趴伏在地上看著破碎的弓,待意識到東西的損壞,他憤怒地用頭撞地。
即便一下接著一下撞破額頭,可他還是感到渾身充滿自己無法控制的情緒。
便是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靠近他的身邊,撿起那把破弓。
少年猛地抬頭,看到了來人。
他認得晏殷。
夜間需要去后山抓捕獵物填腹時,少年經過這戶人家,這個“人”和他一樣,都常被主人欺辱,可以隨意被打罵。
在少年的眼中,他們都是一條被人凌虐的“狗”。
少年叫地厭,父母死后就被親舅舅扔進了山里,結果被母狼救活。
之后舅舅一家占領了他父母的房子和田地后,打小便馴他做牲畜習性,只準他和狗睡。
這把舊弓是他父親留下的遺物,而方才那個摔壞弓的孩子便是舅舅最小的兒子。
“這把弓很劣質,應當是獵戶拋棄沒用的廢物”
少年聽見“廢物”二字本能一顫。
可下一瞬,對方卻告訴他,可以修好。
半個時辰之后,晏殷用磨好的簡易木箭配上勉強修復的弓,一并還給地厭。
地厭詫異看向男人,接著聽見對方繼續道“如果沒有箭,它就只會是一個無用的東西,
有了箭的弓才會發揮它真正的作用,令人生怖。”
似乎看出了少年的困惑,晏殷看向他,“箭可以用來保護自己,也可以用來殺死那些會傷害自己的東西。”
地厭自幼便只有挨打不能發出聲音的認知,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可以不挨打,甚至
可以殺死那些打他、欺負他的東西
思維獸化的少年似乎理解不了這么復雜的認知。
在織霧回來之前,地厭便已經離開。
籬笆小院里不知哪里跑來了一個扎著羊角小辮的小女孩。
小女孩膽子頗大,旁人害怕的大人她半點也不怕,一雙黑溜溜大眼睛像是兩顆大大的水洗葡萄,很是討人喜歡。
她正乖乖蹲在地上,仰著毛茸茸的腦袋和行動不便的男人嗓音稚嫩地說話。
孩子的聲音充滿了一種奶氣,因而即便像枝頭上的小鳥一般嘰嘰喳喳也完全不會惹人生厭。
織霧記得,這是村里李寡婦的女兒,今年不過才六歲。
瞧見織霧回來,小翠花登時歡喜跑來織霧跟前說道“阿霧姐姐,方才村口有個男人讓我帶話給你,告訴你,后天晚上老地方見。”
織霧低頭接過孩子小手遞來的字條,正迷惑原身為什么會晚上和一個男人在老地方見面
接著,她便突然想起了原身紅杏出墻的黑歷史。
過往的事情織霧一無所知。
可和晏殷剛見面時的情景幾乎都還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