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不可東市口魚龍混雜,萬一沖撞了您”
“是啊,順子哥天天盯著呢。這天寒地凍地,染上風寒可如何是好”
抱月和抱琴你一眼我一語,吵得寧錦婳腦袋疼。她擺擺手,“不用勸了,去備車。”
昨晚那個夢,實在是讓她心顫。
離寧家被抄已經兩個月了,她夜夜不得安眠。一閉上眼睛就控制不住地亂想。這么冷的天,父親和兄長有棉衣穿么,能喝上一口熱水么遂州距京城三千里,聽說真正走到那里的人連一半都沒有寧錦婳一閉眼,心就鈍鈍地疼。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賓,莫非王臣。寧家是新帝一紙朱批判定的逆賊,相比被誅九族的馬家、王家之流,寧國公府僅是抄家流放,已是新帝的“心慈手軟”,畢竟寧家是鐵打的太子黨,而數月前登基的新帝,卻是向來悶聲不響的三皇子。
寧錦婳苦笑一聲,爹爹是先帝敕封的寧國公,皇后是她的親姨母,她要叫太子一聲表哥。
在兩個月前,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么一天她要拿著銀子去買寧府的女眷們。
是的,是“買”。寧府被抄,府中男丁遭黔面刺首,發配遂州,女眷則悉數被收為官奴,拉到東市口售賣。運氣好的,被賣到官宦人家為奴為婢,若是運氣不好沒人買,直接沒入教坊司,淪為官妓。
不管是哪個結局,都是昔日這些高高在上的貴小姐夫人們接受不了的,若不是被親人買回去,她們大多數會選擇自盡,也好過被人糟踐,生不如死,。
押往遂州那批犯人月前已經啟程,寧錦婳給差役塞了足夠的銀子,只盼路上能照顧一二。東市口也天天派人盯著,看有沒有二房、三房的女眷們。只不過近來的罪眷太多,一直也沒消息。
寧錦婳呼出一口悶氣。她心里難受,也吃不下什么東西,短短兩個月,腰身瘦了一整圈,似乎風一吹就能折了,看得抱月心疼。她給馬車添上炭火,又是準備手爐等寧錦婳坐上馬車,晃蕩晃蕩到東市口,天已經大亮了。
販賣罪眷的地方早已門庭若市,近來被抄家的官員實在太多,除了正常采買奴婢的官宦人家,更多的是看熱鬧的
昔日嬌貴的高門貴女,如今淪為被當街售賣的奴婢,簡直能讓好事者說上個幾天幾夜。一片嘈雜聲中,偶爾夾雜著兩句污言穢語。
寧錦婳皺起了眉,正欲讓順子把馬車靠遠點,卻聽外面有人道,“你知道上面那是誰么,葉相爺的嫡親女兒,相府的姑奶奶”
另一人驚訝“葉相就是那個推行均田法的葉相”
“還能有幾個葉相啊呸,瞧我這嘴,現在得叫葉賊”
“真是命苦聽說她早些年嫁到了江南世家,當年那排場,嘖,也只有寧國公府能掰掰腕子。后來不知什么原因和離了,一直孀居在娘家,誰知竟趕上這場禍事。”
“唉,既然早早嫁了出去,干甚么想不開要和離呢,平白遭這檔子罪。你看那寧國公府的姑奶奶,人家吵得那么兇,這么多年,愣是沒離成這不,人現在還是世子妃哦不,聽說現在是王妃了,好命喲
馬車里,被稱為“好命”的寧錦婳臉色難看,手指緊緊扣著鎏金暖爐,青筋在雪白的腕子上劃出一個彎弧。
抱月赤急白臉道“呸呸呸簡直一派胡言這些市井小民,他們、他們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