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寧國公嫁女,八抬大轎,十里紅妝,送親的隊伍幾乎饒了大半個京城。她知道父親舍不得虧待她,更明白嫁進世子府,沒人敢克扣她的嫁妝。
自古嫁妝是一個女人在夫家安身立命的根本,婚后旁的不說,陸寒霄在金銀上從未苛待,她也逐漸懶散,把這些一股腦全拋給了全昇。
如今,她也該清醒了。
抱月不明其意,還是懵懂地點了點頭。
她把寧錦婳挑好的料子收起來,出門找裁縫。還未走兩步,隔著一個長廊,她看見不遠處的垂拱門下,一個梳著婦人發髻的女子裊裊走來。
此女正是姜姬。
她對著抱月盈盈一笑,道“妾欲求見王妃娘娘,請姑娘通稟一聲。”
說著,抬起手,往抱月的袖子里塞了一個通體碧玉的手鐲。
在東宮浸淫多年,姜姬深知閻王好過、小鬼難纏的道理。像主母身邊的大丫鬟,一般的金銀看不上,這鐲子是太子所賜,她壓箱底的好東西。
今日給一個丫鬟,可惜了。
姜姬一派胸有成竹,可惜,她今日碰上的是一根筋的抱月。
她狐疑地盯著眼前的陌生婦人,問道“你是哪位姓甚名誰為何求見主兒。”
姜姬微微一笑,幾乎信口捻來,“妾是王爺的遠房表妹,豈料夫君罹難,留下我們孤兒寡母。多虧了表兄憐惜,才讓我們母子有個安身之所。”
“我入府幾天了,卻從未見過表嫂一面,心中慚愧。今日特地攜禮,前來拜訪王妃娘娘。”
陸寒霄給她安排的身份是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表親,這句“表兄”“表嫂”,純粹是她自己給臉上貼金了。
姜姬一番話有理有據,要是一般人估計就放行了。可抱月剛經歷過竇氏的事,前腳來了個堂嫂,讓她被抱琴罵了個狗血淋頭,如今又來了個自稱表妹的
她得慎重慎重。
抱月沉思一會,一把把手鐲推回去,道“你先回去吧,等我稟報過主兒,她要是召見,我再叫你。”
姜姬一愣“現在不能通傳嗎”
她人都在這兒了,豈有回去的道理。
抱月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當這是什么地兒,主兒又是什么身份要是什么阿貓阿狗過來我都要通傳,世子府豈不是成了菜市口”
她本就大大咧咧,且因為竇氏的事心里有氣,對著姜姬難免遷怒,言辭犀利又刻薄。尤其是“阿貓阿狗”四個字,直把刀子往姜姬心口上戳。
若沒有那件事她以后就是宮里的娘娘,是天下間最尊貴的女人,如今竟淪落到被一個卑賤的丫頭嘲諷
奇恥大辱
姜姬秀麗的臉上閃過一絲猙獰,低著頭,道“那我就在此等候吧,還望姑娘得空了,通稟一聲,”
“嘿,我說你這個人,聽不懂人話”
抱月也急了,此時,一個身穿綠色比甲的小丫鬟急匆匆過來,喘著粗氣道“抱月姐姐,您怎么還在這兒,宋裁師都等急了。”
宋裁師是京中最有名繡樓的師傅,寧錦婳的衣服幾乎都由她經手,無不妥帖。抱月一聽,也沒心思跟姜姬纏磨,急匆匆抱著料子離開。
那綠衣丫鬟抬眼瞅瞅姜姬,是個不認識的生面孔,她不敢搭腔,低著頭走了。
微風吹拂,吹散了姜姬額前的一縷碎發,衣帶在風中簌簌作響。
她袖下的手緊緊握著,細嫩的掌心被指甲扣得幾乎出血。
片刻,她緩緩步走到院子前方,面上沒有一絲表情,就那樣靜靜站著。
府里規矩森嚴,來往的丫鬟只是疑惑地看了一眼,就各自低頭干自己的事。今日天氣陰沉,上空一直是暗暗的,一會兒,天上的黑云集聚在一團,蔓延整個天際。
“轟隆隆”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