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縣年年下雪,在十七歲之前,周顧森記憶里的冬天都格外寒冷。
從他記事起,生活里就沒有多少快樂時光。
周家曾經富裕一時,后來事業接連受創,曾為天子驕子的父親在遭受巨大的生活落差后變得一蹶不振。
為了承擔家庭開銷,母親的工作日漸繁忙。然而周迅然并不安于享受妻子應酬賺來的錢財,起初心懷愧疚,沒過多久就因為不平等的經濟關系變得多疑。
家里開始充斥著尖銳刺耳的爭吵,周顧森數不清這樣的日子過了多久,只記得母親拖著行李箱踏出家門那天,一次也沒回頭。
茫茫大雪,母親的身影從清晰到模糊,直至完全消失。
從此,周迅然性格大變。
他抽煙酗酒,每次望著兒子那雙眼睛,都會想到妻子清冷倔強的樣子,仿佛在嘲諷著他的懦弱與無能。
周迅然開始不著家,小小年紀的周顧森開始學會獨立,從一個燒水會燙到手的男孩,變成精通家務的少年。
在支離破碎的家庭里成長,經歷的苦難與折磨,只有他自己知曉。
除了日常生活自理外,上學費用還是得靠父親。
周迅然從不拒絕支付,但也不肯主動給予,非要等他開口請求,才會在冷嘲熱諷一番后把錢給他。
無非是仗著少年稚嫩,肆無忌憚踐踏他的自尊。
亦或者說,周迅然在透過他,表達對前任妻子的憎恨。
周迅然養他,卻不愛他。
他的成長,常年充斥著父親的抱怨和打壓聲,無論他做得多好,總是入不了父親的眼。
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周迅然從未對他使用過暴力,但他獨有一套折磨人的方式。
語言的打擊,生活中的冷暴力,若非少年心性堅定,恐怕早已變得性格扭曲。
一層不變的生活讓人麻木,老師們的贊賞和同學羨慕的眼光,都無法激起他心中半點漣漪。
他曾以為,自己會像大部分人所希望那樣,通過學習考上一所不錯的大學,找一份安穩的工作,普通又平凡地度過無聊的一生。
直到十七歲那年的冬天。
南縣下了場大雪,周顧森從兼職的便利店回到家,無意間聽到父親在房間怒吼,嘴里喊出了久違的母親的名字。
少年按著酸脹的腦袋,一時間竟誤以為多年不見的母親回來找他。
“咳。”少年拖著疲倦的身體,強忍著咳嗽靠近房門,手指顫巍抬起那刻才發現,里面的人是在通電話。
不知道他們是怎么聯系上,也不知是誰主動聯系誰,總之周迅然在電話里跟前妻大吵一架,憤怒地扔掉手機。
轉頭開門,周迅然看見站在門外的兒子。
父子倆的視線在空中對上那刻,羞惱的情緒頓時涌上男人心頭“你那是什么眼神”
“咳。”少年握拳抵在喉前,撇開臉。
又是這種孤清冷傲的神情,仿佛不把他這個父親放在眼里。
“你也看不起老子是不是”周迅然瞳孔緊縮,雙拳緊握,耳邊回旋著前妻在電話里嘲諷他一事無成的聲音。
他頓時憤怒不已,任由情緒外泄“你就跟你那沒良心的媽一樣,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老子供你吃喝供你上學,整日一個笑臉沒有。”
“滾滾滾,滾去找你媽,別杵在這兒礙老子的眼”
周迅然不由分說將感冒發燒的兒子攆出家門,完全不顧及屋外飄落的大雪多么冰冷。
冬夜寒冷,周圍的鄰居早已關閉家門,在屋里升起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