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頷首,帶著她出了門。
今日是個陰天,穹頂上鉛云密布,姜離披著月白曲水竹紋斗篷跟在裴晏身后,走進一條處在風口的甬道時,姜離的斗篷瞬間被吹得鼓脹起來,寒風刀子一般割人,她吸進一口冷氣,差點嗆咳了出來。
她微微側過身避風,可下一刻,風忽然消失了,轉頭一看,竟是裴晏擋在了她身前,他身量英武,背脊挺括,往前一立,似堵人墻,姜離攏緊斗篷,暗嗤一聲,五年,裴晏到底還是有些變化,從前的他可沒有這般體貼。
出了甬道,再走一段積雪未化的小徑便到了存放物證的庫房,守在外的武衛見禮,門一打開,便見屋內擺滿了沾著血污的家居擺設。
大到露臺上的桌案,小到用過的杯盞,皆被搬了回來,姜離傾身,一件一件檢查,見她默不作聲,裴晏問道“孫氏大小姐因何而病”
姜離頭也不抬道“因與段嚴的親事,定親之時段氏做足誠意,定親之后,段嚴行事越發出格,孫姑娘得知便患了郁癥,耽誤了幾月,病邪侵入臟腑,再加上她自己不存生念,便愈發病入膏肓,不過要治也不難。”
裴晏道“這兩日調查下來,段嚴這半年行事的確與往日大不相同,即便前夜不出事,按他之行,早晚也要出岔子”
姜離忽而看他,“我父親也說過類似之語。”
裴晏便道“他去歲開始,時常流連煙花之地,常為此豪擲千金,后來,又在永安坊養外室,半年前染上賭習,曾一夜輸光五千兩銀子,此前還欠了長祿賭坊一萬多兩賭債,段氏雖富庶,但今上最厭惡好賭之人,段家費了一番力氣才將此事平了,然而賭癮難戒,早晚有段氏填不平之時。”
姜離一邊查驗拿回來的燈燭一邊道,“他花銷巨大,總不是回回都問家里要。”
裴晏頷首,“正在查,但此事多半與命案關系不大。”
姜離不再多言,忽然,她盯著一張鴉青桌帷道“怎會燒了個洞”
登仙極樂樓的雅間桌案皆以帷幔裝飾,此時卻見好好的錦緞上有一個桃核大小的焦洞。
裴晏道“是他們起興之時,燭臺被推倒引燃了桌帷,因并未起明火,一開始大家無人發覺,還是虞梓謙聞著氣味才發現不對,當日中毒后,他們意識混亂碰倒了不少燈燭,除了這一張,還有另外兩張地衣也被燒了。”
姜離記得,那夜入雅閣后,每一廳堂皆鋪華貴地衣。
她心念一動,去翻找堆放帷幔的箱籠,不多時,翻出兩張價值不菲,繡滿了繁復艷麗花紋的氍毹,如裴晏所言,這兩張氍毹上都有大小不一的焦洞,姜離仔細看那焦洞周圍,又對著桌案或拉扯或抖弄,待幾粒銀塵落下,她猝然道“我知道了”
裴晏上前來,“怎么”
姜離語速極快道“我知道兇手如何下毒了,氍毹以麻毛織就,兇手只需要將毒粉灑在上面,無色無味的毒粉落入毯子間隙,誰也不會發現,再將燭臺推倒引燃氍毹,那火星便會似燃香篆般焚毒蔓延,如此,毒煙便與麻毛燃燒的煙氣散在了屋內”
話音一落,她指尖捻著那幾粒銀塵向裴晏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