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嘈雜的聲音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那病房。無數道視線交織成網,將里頭的人困死在里面。
空氣死一般寂靜,氧氣跟著稀薄,眾人連呼吸都下意識放緩,那仿佛字字泣血的指控,猶如游魚滑動,倏一下滑進人的耳中。
“宋媽媽和宋爸爸很恩愛,在宋爸爸去世之后,宋媽媽就得了被害妄
想癥。”
沈疏風眼神虛無,艱難開口。
“宋清小時候被人欺負,被推進河里。當時河水漲潮了,河流湍急,宋爸爸下去救她,把她救了上來,可宋爸爸自己沒了體力,沒能再上來。”
沈曦照皺眉,“這跟宋清有什么關系”
沈疏風苦笑“我聽媽媽說,他們這對夫妻是神仙眷侶,感情深厚。從談戀愛時起,宋爸爸從沒對宋媽媽紅過臉,記得所有節日驚喜,家務從未讓她沾過手。”
“可能宋媽媽覺得,如果不是為了她,自己丈夫就不會死了吧。”
沈曦照安靜聽著,病房里的辱罵越來越粗鄙,不堪入耳,宋母拿起自己這輩子聽過的最惡毒的臟話,用來咒罵自己血脈相鄰的家人。
她眼前倏然浮現出上次來時的情景,宋母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溫柔可親,宋清小心托起她,喂她蛋糕,她眼神柔和,愛憐望著女兒。
轉眼間,溫馨的畫面,又被宋母用殘忍的言語砸破。
橫隔在她與宋清之間的隔閡,就像碎裂的親情,破鏡即使重圓,傷害仍然存在。
“宋媽媽,已經很久沒有再發病了,”沈疏風喃喃說,“我們都以為她好了。”
病房內的所有裝飾都被人悄然運出,宋母沒了能摔的東西,爆裂的響聲隨之湮滅。
沈曦照無聲靠近,透過門上的玻璃,看著空蕩蕩的病房,毫無人氣的白晃得人眼疼。熟悉的空曠,立刻讓她想起宋清家中的風格。
冷硬到極致,沒有半點人氣。
那些象征著家的溫馨裝飾,都被發病時的宋母,摔干凈了嗎
“你有喜歡的人難得啊,你這樣冷血的怪物、地下道里的爛泥,你這樣的蛆蟲,怎么配得到喜歡”
“你這種陰溝里的怪物,也敢妄想得到愛你配嗎你照照鏡子好好看看,你配嗎”
一字一句,仿佛泣血的詛咒。
“你這個殺人犯你永遠不可能得到愛不管親情愛情友情,你不配你統統不配”
白熾燈的光從頭頂映射下來,宋清像是被扒光了外皮,赤裸裸放在天光下示眾的怪物。
她極力想躲藏,可明亮的光不給她機會。周圍人情緒各異的視線不給她機會。
她抿著唇,視線低垂,耐心等她罵完,倚在床邊疲倦喘氣,才輕聲勸慰。
“媽媽,您先休息休息吧,我不會離開,您歇會兒再繼續罵我。”
宋母驀然抬眼,雙眼赤紅,紅血絲在其中蔓延開來。她抬起手邊的枕頭,猛地砸過來,眼中蘊著刻骨憎惡。
“別叫我媽媽你這樣的怪物根本不是我女兒”
宋清深深呼吸,光傾瀉下來,連她眼睫的顫抖都一覽無余。她眨了眨眼,睫羽在眼下投射出陰影,細細長長的影子,像兩條干涸的淚痕。
沈曦照險些以為她要哭出來,可是沒有。
她沒躲,被枕頭砸歪了臉,又轉回來。
她依然笑
著,溫柔從容,從善如流說“好的,唐女士,您先休息休息吧。”
鎮靜劑終于送了過來,全副武裝的醫護人員將她拉到身后。
可一有人靠近,宋母立刻癲狂起來,手先是扯住自己頭發,將頭頂禿了的位置周圍,也扯出血淋淋的紅。
見躲不過去,她怒吼著,像被激怒的野獸、一個力大無窮的怪物,猛地朝宋清撲來。
“你這個劊子手,我知道你處心積慮想殺我那我就先殺了你”
一切仿佛成了慢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