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如夢初醒,回頭對上姐姐疑問的眼。
“我好像,”她慢慢說,“聽到姐姐在叫我。”
沈曦照扯動鏈子,將她往自己的方向拉過來“我沒有叫你。”
宋清怔怔望著她,這雙眼平和包容,仿佛一汪平靜的海面,她從中照映出自己的面容。
她像一條失魂落魄的小狗,四面八方都是姐姐,她被姐姐包圍在中間。
她聽著她們喚她,夸她“乖狗狗”。
或者笑罵著,過來揪她的衣領,嗔怒的語氣“壞狗狗,還要做出什么壞事來。”
東邊的姐姐收拾行李箱,發現了她悄悄藏起來的酒杯,又氣又好笑。
西邊的姐姐手里拿著氧氣面罩,眼眸低垂,若有所思說“死在水里也太丑了。”
她看到自己在和姐姐接吻,周圍好多人圍觀,她一瞬不瞬望著姐姐緋紅的面頰,潮紅的臉漂亮如翡,她控制不住撫摸上去。
想將姐姐的美麗藏進玻璃罩子里,放進自己的后花園。
宋清期盼周圍人的見證,又嫉妒她們看到這一幕,只好將姐姐的臉用大衣小心翼翼攏住。
姐姐怎么還在叫她
宋清好難過,在無數密密麻麻重疊的姐姐的虛影里,在周圍熟悉的紛雜的叫聲里,她茫然無措,不知道自己應該先回應哪一個。
無論哪個姐姐,神情都同樣真實。
她想吞咽掉姐姐在歡暢的快感中,眼角浮出的淚。也想在姐姐沐浴時,輕輕擁住她光潔的身軀。
姐姐的鞭子抽打下來,鞭尾劃破空氣,發出響亮的爆裂聲,宋清不自覺一抖,下意識說“我知道錯了,姐姐。”
她知道錯了。
所有人都在告訴她,不能貪心,太貪心就會失去。
她知道錯了,她不敢貪心了。
她貪心地想要留下媽媽,哪怕那些傷害刺痛彼此的心,將她們之間的所有溫情絞碎湮滅,可她不甘,她不愿放棄。
她太貪心了,所以她要吃下這份苦果。
她錯了。
她應該早點放媽媽自由的。
宋清茫然喚“姐姐。”
聲音微弱,像無意識的求救,眼神掃過,無數個姐姐都朝她看來。
有的輕輕抬眼,面露疑問。有的沖她淡笑。沙發上的姐姐轉頭,問她,“怎么了。”
是熟悉的語氣語調,溫柔從容,熟稔自然。
她完全分不清,每個姐姐都是真實,現實和幻象交織成網,她徒勞無力地在蜿蜒曲折的巨網中探尋出路。
手上的鏈子被扯了下。
宋清終于扭頭。
她看到一截銀白的鏈子,鎖住她的手腕,纏在姐姐手上。另一端的皮革把手在姐姐腕上轉了一圈,纖細的手指用力,指節攥到發白。
她緩緩問“宋清,你在看什么”
宋清乖乖答道“我在看姐姐。”
她一晃神,姐姐又出現在她面前。
稍顯蒼白的面容,嫵媚垂下的眼,日光傾灑下來,她半闔著眸,臉頰細軟的絨毛在金芒下熠熠生輝。
風抓不住她,水抓不住她。宋清一時覺得姐姐像是虛浮的幻影,五光十色的泡沫,只存在她的幻想里,存在她的夢境。
現實和夢境早已顛倒,她寧肯死在這場美夢中,永遠無法醒來。
宋清露出笑來,輕輕說“姐姐今天好溫柔啊。”
無論面前的姐姐,還是其他姐姐,都溫柔到她想落淚。
“噢,也不只是今天,姐姐一直都很溫柔。”
沈曦照安靜望著她,過了片刻,慢慢垂下眼眸,墜著鏈子的手按住她肩膀。
是堅實的觸感,是真實的存在。
“明明在得到,卻感覺一直在失去,姐姐對我越好,我就越不安越恐懼。”
宋清的笑容終于維持不下去了,像融化的冰面,露出其后茫然的本質,“姐姐,我是不是有病”
宋清慢慢蹲下,仰頭看她,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像一條在暴風雪中瑟瑟發抖的小狗,渾身是傷,皮毛黏著冰雪和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