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內各種保密的項目資料,父親找我要過,我沒給他們,什么都沒給。”
她的臉依然埋進她膝蓋里,濡濕的水痕滲進衣料,濕潤觸感逐漸擴散開來。
淚水混著雇主身體的溫度,灼得凌千秋臉頰發痛。
時光倏忽扭轉,她仿佛重回年少時代,父親盛怒的一巴掌,打得她耳膜嗡嗡作響,半邊臉像現在一樣火辣辣痛。
高大的父親成了暴怒的惡魔,那團黑色的身影不斷升高、膨脹,不詳的煙霧張開血盆大口,飛濺的唾沫張開扭曲的雙臂,扯得她骨頭生疼,似乎要將她帶皮帶骨吞進嘴里。
他罵她不務正業,偏好旁門左道,丟盡皇室臉面。
濃烈血腥味壓得凌千秋快要窒息,眼睜睜看著粗壯的惡魔暴君席卷她的實驗室,宛如狂風過境,一切皆成齏粉。
她迫切需要做出什么,證明給他看。
還有什么,是能比研究幻想種,更能名垂青史的榮譽
一方面,是她本身對研究幻想種這種未知生物的熱情和癡迷。另一方面,她也極力需要通過這種方式證明自己,肯定自己。
讓那個心智永遠停留在孩童、自卑又自負的小女孩,徹底摧毀心底強大的惡魔。
可她到底還是失敗了。
沈曦照半跪在地上,研究員喘著氣,幾乎帶著眷戀依賴,將腦袋輕輕搭在她的腿上。
“人魚和燈塔水母的研究資料,我已經讓人整理好了。如果以后,沈家會對外發表的話,可以署我的名嗎”
沈曦照說“好。”
凌千秋的動作太熟悉了。
沈曦照大腦隱隱作痛,她垂著眼,眼前凌千秋的臉逐漸褪色、扭曲,倏忽轉換成另一張血跡斑斑的臉。
是原劇情里,露易絲死時的場景。
周圍搶奪人魚的傭兵們如潮水般涌來,露易絲帶著凌千秋,與
她兵分兩路,去搶回人魚的同時,替她引開追兵。
等一切塵埃落定,再見面時,凌千秋被人打昏過去,人魚蜷縮在一旁,露易絲渾身都是彈孔造成的血洞,可她那時還留著一口氣。
不知是幸運,抑或不幸,即使受到這等重傷,露易絲那經過基因改造的身體,生命力遠比常人頑強。
她的雙腿已經斷了,她用雙手撐住身體,拖著一路血痕,強撐著最后一口氣,艱難尋找她的身影,確保她的安全。
當她聽到腳步聲,艱難抬眼,四目相對,沈曦照看清她此刻的模樣,渾身僵住,大腦仿佛被一記重錘擊中,腦海里一片空白。
這一刻,她真切地回到了那段記憶內,代替原主,身臨其境地站進這場片段里。
她垂在身側的手攥緊,青筋根根綻起,幾步來到露易絲面前,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扶住她的肩膀,讓她的腦袋得以靠在自己大腿上。
她的身體在發抖。
露易絲下巴搭在上面,身體還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沒人敢動她的身體,生怕稍微一動,那仿佛只剩一層皮連著的腦袋,就掉了下去。
這道致命的傷劃開她整個脖頸,殘忍切斷喉管,幾乎把她整個腦袋割掉。讓她雖活著,也沒辦法說出,誰才是那個內線。
四周在奔走、在怒吼。
熱熱鬧鬧、吵吵嚷嚷。無數道聲音匯聚成海,聲嘶力竭地呼喊醫生。
克爾茲人們滿臉是淚,嗓子喊破了音,聲帶摩挲出血,聲音壓抑著巨大的悲慟,宛如瀕死的野獸泣血悲鳴。
誰都知道,他們的將軍活不了了。
露易絲滿頭金發顏色黯淡下去,她勉強抬手,卻沒有力氣,她的手指動了動,沈曦照便覺察她的意思,用力握住她的手。
她頭一次如此細致打量她的容顏,突然發現這條聽話懂事的金毛犬,常年藏在戰盔下的,是一副相當好的皮相。
金發碧眼,明艷動人,眼型微微上挑,魅惑的狐貍眼看人時,仿佛先帶著三分笑,波光流轉間,幾乎能將人的心直接勾了去。
她適合出現在觥籌交錯的貴族聚會上,絲質手套慵懶端著高腳杯,長裙搖曳墜地,輕描淡寫地一眼,足以令全場為她瘋狂歡呼,丑態百出,只為換來她漫不經心地垂憐的一瞥。
而不該是現在這樣。
沈曦照無意識伸手,按住她血紅的脖頸。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刺激著人的嗅覺,傷口深可見骨,血液從其中滲出,染紅了周圍的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