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曦照沖她輕輕眨眼,笑道。
“而您現在的絕望,與她那時面臨的絕望,也如出一轍。”
她直起身體,伊麗莎白視線內的手也離開了。
伊麗莎白呼吸稍顯急促,那輕飄飄的字句仿佛生出腿腳,主動往她耳朵里鉆,挾著對方輕柔的笑語,端得是無盡諷刺。
“殿下,這次的笑話,怎么樣”
她送她欺騙背叛,沈曦照一一回敬給她。
順帶奉送加倍的恐慌驚懼。
她要她怒火噬心,要她悔恨要她痛苦,要她寢食難安,惶惶不可終日。
這就是來自她的報復。
伊麗莎白的冷靜蕩然無存,倏然抬眼,胸膛起伏不定,氣血紊亂。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因你的血脈姓氏,就可以天然得到所有克爾茲人的忠誠。”
“而我,卻要被放在鏡頭下,任人們肆意評判。我的一舉一動,都必須符合民眾的期待。”
“我的每個微笑,每一次揮手,都必須經過精心設計,以確保不會偏離那個無形的、被無數雙眼晴審視的標準。”
伊麗莎白臉上猶如面具的笑意終于消失,即使在這種時候,音調也不曾過多提高,卻字字咬字清晰。
“我是行走的傀儡,是名為皇室兩個字的招牌。我是權力與責任的符號,是被鎖在金碧輝煌的牢籠里的金絲雀,是被迫放棄個人自由的犧牲品。”
她的手臂微微顫抖,脊背挺直,頭顱高昂,冰冷注視著她的臉。
“你什么都不用做,掉兩滴眼淚,哭兩句,想要什么,就有人雙手為你捧上。”
她咬著牙,一字一句說“哪怕,無論對母親還是臣民來說,你都是不值得被信任,隨時可能喪命的,累贅”
伊麗莎白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推著她走到這一步的情緒,反而是嫉妒。
她身為皇儲,帝國未來的君主,居然對一個粗野領主的女兒,產生出卑劣的嫉妒心理。
心中反復縈繞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憑什么”
即使周圍的克爾茲人,皆被這出言不遜的話激怒,沈曦照抬手制止他們動作,笑意晏晏。
“那您快樂嗎”
聲音像毒蛇縈繞在耳邊,輕柔而狡猾,在寂靜的艙室內悄悄滑行。
伊麗莎白身體僵住了,努力保持平靜,修剪得當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那聲音仍像蛇信舔舐過耳膜,讓她忍不住戰栗。
她又問,語調含笑。
像海妖的蠱惑。
“殿下,權力的滋味美妙嗎”
伊麗莎白怔怔望著她的臉,沈曦照依然在笑,精致昳麗的容貌仿佛非人生物,自帶蠱惑人心的本領。
眼尾微微上挑,含笑掃來,眼下的鱗片璀璨生輝,猶如甜美誘惑的海妖的化身,朦朧而迷人,卻隱藏著致命危險。
她被她蠱惑了心神,辯解的話啞了下去。
潛藏在頭腦最深處的想法,不自覺浮出水面,讓伊麗莎白充分認識到最真實、最卑劣的自己。
她無意識喃喃“當然。”
快樂,當然快樂。
美妙,當然美妙。
她被人推著,從未預料到自己會坐上這個位置,但當她坐在那里,便發現自己竟然如此適應。
她能夠毫不費力地運用自己的權力,以魅力和智慧去影響、操控他人,她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利用任何人。
她游刃有余地游走在權力的游戲中,權力的甘甜令她深深沉醉著迷。
可伊麗莎白又極為清醒,她沉迷于權力的快感,卻始終不曾在權力中迷失。
她的心智從未被其腐蝕,她的目標清晰明確,目光始終堅定,步步為營,精心策劃,野心勃勃盯著更高的權力之巔。
對面人慵懶靠回椅背,手肘搭在桌上。
“那您在不甘什么”
伊麗莎白啞口無言。
手指頹然松開,她心中的憤怒像被戳破的氣球,再也沒有一開始虛張聲勢的氣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