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再看她,單看這份沉默和失落,陸清都能大致想象出,她在床上究竟輾轉反側、猶豫多久。
不管怎樣,終究放不下自己的驕傲和自尊,大半夜因為生理反應將她叫醒,向她求助。
可既然拉不下臉面,就只能自己一點點努力挪動。即使輪椅就在床邊,這道高高的床沿成了懸崖,和輪椅之間的點微末縫隙,成了她永遠跨不過去的天塹。
她的努力并未成功,就算已經到了床邊,仍沒能成功坐上輪椅。
陸清從姐姐摔倒時,被撞開的輪椅上移回視線,姐姐的淚水已經悄無聲息滑落下來,沾濕睫羽。
她在嘗試深呼吸,手指輕輕撫摸自己臉頰,仿佛在安慰自己,試圖抑制那股情感洪流,借此緩解情緒,可顯然無濟于事。
“沒關系姐姐,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負擔,你完全可以”
語調稍顯艱難“像以前那樣,隨心所欲、毫不留情使喚我。”
陸清的思緒又繞回剛才的噩夢里,夢里殘酷的惡魔,和現實嬌弱憐人的姐姐反差太大,十分割裂,陸清頭
疼欲裂。
有那么幾個瞬間,感覺比起噩夢,現實才像是她承受不住慘痛經歷,強行構建出來,用以安慰自己的一場荒誕不經的美夢。
這番似安慰似自嘲的話并未起到作用。
陸清幫她擦去淚水,淚水卻更多了,眼眶似乎承受不住更多淚水,逐漸開始通紅。
陸清視線專注落在她臉上。
姐姐白皙的臉頰在淚光映襯下,宛如一朵在雨中低垂的百合,純潔而脆弱。
陸清微微抿唇,強行壓下腦海內快要噴薄而出的負面情緒,這次,她沒像之前那樣,直接將她抱上輪椅。
而是將輪椅拉到她面前,輕輕攙扶住姐姐肩膀,讓她慢慢扶住扶手,一點點坐上去。
沈曦照坐穩后,終于抬頭看她。
眼眸還含著淚光,蕩漾著那盞小小的夜燈,以及陸清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的輪廓。
她試圖露出微笑,卻掩飾不住黯然傷神“謝謝。”
聲音既輕且柔,感謝中蘊含的情感十分真摯。
陸清垂首,用指節輕輕揩去她眼角的淚水,下意識放柔聲音。
“跟我不用客氣,姐姐。”
夢境似乎越來越荒唐了。
她那驕傲惡劣的姐姐,居然有朝一日,也會對她如此真誠柔和表達感激謝意。
倘若有人將她今天面對的一切,講給之前的陸清聽,那時候的她一定會覺得對方腦子壞掉了吧。
姐姐很快又低下頭顱,臉色略顯不自然,臉頰浮上些許艷麗紅霞,好像被怎么逗弄了一樣,就一直蔓延到耳根。
陸清郁氣略散,心情反而好起來了。
她將她推到洗手間里,不等姐姐細說,便貼心給她讓出獨立空間。
陸清將房間內的燈都打開,重新回到床上。房間亮如白晝,黑夜被徹底驅散,陸清心頭的陰霾也被宛如日光般明亮的光線照散。
她盯著姐姐躺過的位置出神片刻,這才重新走到她的床邊,膝蓋跪了上去。
在姐姐離開的短暫時刻,她帶著一種幾乎是儀式感的謹慎,開始仔細整理床鋪。
她將被子拉得嚴嚴實實,確保自己被完全覆蓋,將自己完全包裹進姐姐的氣息內。
她躺在姐姐曾躺過的位置上。身體柔柔沉入床墊,感受著那份熟悉親切的觸感。
她將臉頰深深埋進姐姐的枕頭里。那里似乎還保留著姐姐的體溫,溫柔熱度透過織物,傳遞進她的肌膚。
陸清閉上眼睛,開始細細嗅聞。
呼吸逐漸急促,從枕頭的柔軟,到被子的溫暖,再到床單的味道,她一寸寸仔細探索。
她像一頭饑餓的野獸,被渴望填滿,期望攫取姐姐留下的每一個香味分子,一點也不放過。
仿佛通過這種方式,與姐姐更緊密地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