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思雨面無表情敘述“十里八鄉都以我為榮,村長親自前來賀喜,鄰人們為我湊夠盤纏,添置新衣,殷殷叮囑,生怕我表現得太寒酸,在同門這里受氣。”
她慢慢握住自己的劍穗,深深呼吸。
“好景不長,有頭人形魔聽說了這件事,饞修士的味道,打起了歪主意。它修為太淺,惹不起正經修士,只好捉我這種剛入門的弟子解饞。”
江思雨的眼眶似乎早已干涸,親情什么的,短短十幾年的羈絆,對現在的她來講,太陌生了。
這段塵封多年的記憶,早該丟棄在塵封的記憶角落里,本不該引動情緒。可隨著講述,可怖的夢境,與那些零散的記憶不斷堆疊,不知不覺中,血色染了滿眼。
“我回家時,村子已經被屠空。我還在奇怪,怎么一路上空空蕩蕩,一位熱情的鄰人都沒看到。與我同行的師尊覺察異樣,找借口先行離開。”
“等我打開空無一人、塵埃遍布的家門,找遍了房內,沒找到家人的身影時,那吃掉了我娘,幻化成我娘的模樣的人形魔,就被我師尊割斷喉嚨,藏身在我面前供桌下的角落里,竭力伸出手來,想來抓我的褲腳,借我娘的臉向我求救。”
她露出微笑,仔細撫摸劍柄,忍不住嘆氣。
“原來是這樣,我過去,還一直想不通這件事原來在夢里的視角,看得這么清楚啊。”
出門時,她情緒低落,師尊安慰她“莫傷心,可能只是遇到什么事情,村民們搬遷到其他地方居住了,師尊幫你查查。”
江思雨握住師尊遞來的手,懂事點頭。
她那時營養不良,個頭只到師尊腰間。師尊不自然地抬起腰間的劍,背負到身后,彎腰抱起她。
師尊的懷抱很溫暖,江思雨將腦袋用力埋進去,控制住酸澀的眼睛,假裝自己沒看到她腰間劍上,剛才沒來及擦干凈的血,和自己褲腿上一縷帶血的指痕。
師尊后來給她拿來當地城主專程寫來的信,告訴她,她的村子搬到另一座更富饒的城池。
城池缺人,慷慨的城主遷移進大量新籍居民,只要入城,便會分發房舍,安排做工。
這毫無疑問是一個改變命運的好機遇,不少村子舉村遷移,離開時代居住的土地,她所居住的村子也不例外。
這個解釋毫無邏輯,十分荒謬。
比如一路上生活氣息濃郁的家,處處散落的農具,平日有個磕碰都要心疼
。鄰人們仿佛只是在做工、進食、歇息的途中,突然消失,連掛晾的衣服都沒收。
比如發生這樣的大事,母親并未專程寄信,給她叮囑哪怕一句。
江思雨沉默合信,良久,點頭說“這樣很好,大家以后就有好日子過了。”
信上那座城池位置很遠,江思雨的假期顯然沒有那么久,好心村民們湊的盤纏根本不夠用,師尊對她夠好了,師尊給的月俸她根本不好意思用。
師尊輕柔撫摸她的腦袋,眼神溫柔,“等你學會御劍飛行,就可一日千里,去看望她們了。”
江思雨喉頭哽咽,用力點頭“是,師尊。”
江思雨刻苦修煉,要讓底下的師弟妹們服氣,要給師尊爭氣,讓她們知道,即使她的天賦不是最出眾的,她的努力和決心足以彌補這一切。師尊從來不會看走眼。
她是凌青劍宗的大師姐。
是師尊一口指定、親自選定的衣缽繼承人,是她在眾多弟子中堅定不移挑選出來的領袖。
垂下來的劍穗微微蕩漾,江思雨心頭卻突兀浮現出一絲愧疚。
隔著重重人群,她與師尊唯一的子嗣對上視線。
對方的眼神明顯帶著擔憂,江思雨笑容消失,微微垂頭,又微笑起來,挑起劍穗,沖她搖晃了下。
她自認一輩子問心無愧,唯獨在這件事上,太對不起師尊了。
可感情該怎么控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