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你妹妹”。
沈霏微挽起過長的袖口不說話,一時間無從反駁,畢竟阮別愁年紀那么小,又只喜歡黏著她,怎么不算妹妹。
針穩穩妥妥地扎進阮別愁的手背,小孩甚至連眉頭都不會皺,只一心要把沈霏微盯出花。
沈霏微睨著阮別愁,到底還是憋不住話,嘀嘀咕咕一般,壓著嗓說“十一,你現在該看誰呢。”
阮別愁很上道,立刻將目光移開,看向云婷和那穿得花里花哨的醫生,細聲細氣地說“謝謝。”
云婷修得精致的眉微微抬高,沒想到這倆小孩這么快就把她隨口取的名字給認了,兩個都挺會來事的。
醫生已經收好東西,只手拎起箱子,轉身時寬大的裙擺微微一旋。她的手伸到云婷面前,五指勾了勾,說“這次的錢就不用付了,給我根煙。”
云婷好笑地看她,搖頭說“我一天就兩根,按量發放的,今天的抽完了,給不了你。”
醫生眼都瞪直了,壓低聲音說“十六還能這樣管著你”
“抽煙有害健康,你干這行的,不應該比我懂么。”云婷毫不客氣,手很熟稔地勾住對方挎包的背帶,“既然藥費都不收,那給個見面禮吧,這是我的兩個孩子,你見到了。”
醫生白眼翻得飛起,手卻還是往包里摸上了一陣,可惜只摸出來一塊硬邦邦的麻將子。
“剛從麻將桌上下來”云婷眼里含笑,那笑多一分便變作譏諷,少一分則不像逗趣。
她撘上醫生的肩,輕飄飄地“喲”了一聲,接著便意味深長地說“出老千啊。”
宋雨澗看著就是性子風風火火的那類人,誰又能料到她是做醫生這行的,她當即握住云婷撘在她肩上的手,似乎想把人摔開。
云婷手腕一轉,靈巧地拂開宋雨澗后背的雨水,“別氣,我是在麻將桌上認識你的,這不,立刻聯想到了。”
“我還沒有到要出老千的地步。”宋雨澗輕哼一聲,邁出房門的時候說“十六在做什么,和她打牌很盡興,她會喂牌。”
“畫畫呢。”云婷說話的調子總是很慢,似乎連字音都會搖曳,“勸你這時候別去找她,不然她只會拿美工刀把你削了。”
宋雨澗說歸說,不會真的去找十六,她甚至還怵怵地縮起肩,說“見面禮先賒著,下次補上。”
云婷也不把人送下樓,轉身對沈霏微說“那人姓宋,叫宋雨澗,人還算好,以后喊她一聲宋醫生。別看她這樣,給人治病的時候,她還是厲害的。”
剛才這兩人說的話,沈霏微半個字不漏地聽完了,她實在沒法把宋雨澗和好人聯系在一起。
又是要過肩摔,又是出老千,合著這下城臥虎藏龍,沒個普通人。
沈霏微瞄了阮別愁一眼,小孩正盯著滴斗里緩慢漏下的藥液,看樣子沒被扎歪。
她捏緊毛巾,有點支吾地說“她,治什么病的。”
明顯是故意嚇唬,云婷掰起手指,邊數邊說“什么刀傷,槍傷,燒傷,跌打損傷,上到需要開刀的,下到普通發熱,她都會治。”
沈霏微早料到自己和阮別愁是跌進虎穴龍潭了,但看著云婷一根根往下掰的手指,心尖還是顫得厲害。
“嚇你的,沒那么嚴重。”云婷收回手,“哪里都有普通過日子的人,真以為到處都在演電視劇啊。要真是天天都打打殺殺,這地方早該空了。”
沈霏微想說,她這段時間經歷的事,其實和電視劇沒差。
云婷轉身說“我去把菜端起來,你給你妹妹拎輸液瓶,拎高點。”
沈霏微走到阮別愁面前,踮腳把掛在床簾鉤子上的輸液瓶拿了下來,抬著手高高舉著。
阮別愁從床上爬起,穿上云婷事先準備好的大碼拖鞋,趿拉著跟在沈霏微身后。
沈霏微舉得手臂發酸,暗暗又給阮別愁記了一筆,這賬也得還。
“手疼不疼”她扭頭問。
“不疼。”阮別愁的眼已經沒那么紅了,隱隱露影的眼淚早被憋了回去。
“哦。”沈霏微有點失望,心說這麻煩精是真的不會哭,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轉的性子,原來明明說好了是淚失禁體質的。
“姐姐。”阮別愁忽然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