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結束交談的潛臺詞再明顯不過。
薄蘇像被人打了一記悶棍。
她不是沒有采訪過毫無配合意愿的嘉賓,也不是沒有為了節目的順利開展死皮賴臉糾纏過人,可是對著姜妤笙,她做不出。
她顫了顫睫,低下頭,從包里取出手機,遞給姜妤笙,說:“我們加個微信吧。”
姜妤笙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拒絕了“不用了吧。”
薄蘇伸出的手,尷尬地冷在半空中。
姜妤笙看見,她的耳朵紅了,她耳下連著脖頸的那一片肌膚,似乎也要跟著紅了。
手卻堅持著沒有收回。
到底是見不得人太尷尬,她給薄蘇遞臺階:“你是公眾人物,微信還是不要隨便給人吧。”
薄蘇喉嚨動了動,仿佛想要說什么,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她順著臺階下了,收回了手,不置一詞。仿佛一瞬間又恢復了往昔清貴孤高的模樣。
姜妤笙有些不解。
幾年前,她在電視機里看到薄蘇因一檔節目言笑晏晏,金句頻出,大放異彩時,還以為說,時間真的能徹頭徹尾地改變一個人。
可如今看起來,這個人,在私底下,不需要她戴著面具費心應對時,倒還是一如過去的沉默寡言。
人究竟會有幾副面孔呢
她有點好奇,又不是那么好奇。
沒再多逗留,她揮了揮手,與薄蘇禮貌地道了別,頭也不回,腳步輕快地回租住的房子。
她不知道,薄蘇一直沒走,始終站在原地,注視著她的身影越走越遠,直到消失不見。
姜妤笙租住的房子,是一棟稍有年頭,修繕得很好的舊式平房,原住戶是莊傳羽的叔叔。她叔叔于三年前舉家隨兒子遷出國了,房子便空了出來。因地理位置離澎島商業中心較遠,附近不近山也不近水,不僅缺失改造成民宿的先天條件,還容易被短租糟蹋房子,所以莊傳羽叔叔就委托莊傳羽一并管理,做成長租公寓了。
姜妤笙剛回到澎島的時候,急需物色好房,剛好這棟房子還有兩層樓空著,莊傳羽便以稍低于市場的價格一次性整租給了她,一層給舟稻的員工,一層給姜妤笙和與她合伙的朋友池棋自住。
她說就當互相行了個方便,她也能少點管理上的事。
姜妤笙便承了她這個情。
她回到房子里的時候,整座房子靜悄悄的,頂樓的住戶,依舊還沒回來。從春節離開后,她就沒再回來過了,莊傳羽猜測她可能不會回來了。
姜妤笙如常地上樓,進門,進臥室,洗澡,吹頭發,準備看會兒書就睡。
可書翻了幾頁,字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心怎么都靜不下來。
她難以避免地又想起薄蘇。
久違地,她向過往、向自己的軟弱妥協,彎下腰,伸手打開了床頭柜底下的那個抽屜,取出了埋藏在最深處的一方錦盒。
錦盒里躺著的是一支小巧的銀色女式機械表。
機械表的款式可以看出有些年份了。
姜妤笙靜默地凝望著,良久,大拇指輕撫表面,把它放到另一只手上,用空著的右手拇指和食指,輕柔地旋轉表冠,一圈,又一圈,像啟動記憶的齒輪。
兩圈過后,機械表的秒針就跳動了起來,滴答,滴答,響在寂靜的夜里,像死去已久的心臟,突然復蘇。
姜妤笙把它放在耳邊,閉上眼睛,靜靜聆聽。
她想起了許多塵封已久的往事,想起了十一歲那一年,薄蘇是怎樣拿出這塊她視若珍寶的表,放在她的耳邊,哄她睡覺的。想起了分離的那一年,薄蘇是怎樣鄭重著眉眼,把表從自己手上取下,戴到她腕上的。
她說“姜妤笙,我會等你來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