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嫣急火攻心,讓薄蘇走,不要再在她眼前晃,她眼不見心為靜。
“反正你也沒把我這個媽當一回事,就別來給我添堵了。”她說氣話。
薄蘇臉色白了白,當真起身離開了。
但晚上送飯時間,她還是如常地過來了,搖床端湯遞筷子,體貼周到,該是怎樣,還是怎樣。
謝長嫣不與她說話,把她當空氣,她便自顧自地和她說起自己小
時候和姜妤笙的故事、說姜妤笙小時候有多聰明可愛和優秀、說她們關于未來的打算、工作的安排。
謝長嫣不時打斷她,讓她不要說了,她不想聽,但不知不覺中,她還是知道了太多本不想知道的。
她不得不感慨“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話這么多”
從前她跟個鋸嘴葫蘆似的,好像多說兩句話嗓子能冒煙一樣,她一直以為,薄蘇長大以后就是這樣不擅表達自我、不喜與人溝通內心的性格。
薄蘇默了默,低頭眼神很柔地說“是她教我的。”
這個“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她說“我以前不說,是因為我那時便有很多的想法是與你有分歧的,我不想與你起爭執,讓你傷心。”
“但她讓我明白了,有問題在那里,不溝通,不表達,不處理,那問題只會一直在那里,不會隨著時間消失的,只會隨著時間,像海水送上岸的砂石一樣,越堆越高。”
“媽我我很愛你。”母女三十年,她從未對謝長嫣說過這樣肉麻的話,說得萬分艱澀,手指腳趾都蜷縮了起來,但還是努力表達出口了。
她第一次直言“所以,你生病,在我面前倒下,是我很多年里的心理陰影。我因此不敢再做任何忤逆你的事,不敢再讓你生氣、傷心,我很怕悲劇重演。”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也一直很心疼你的辛苦,很不愿意辜負你。”
“但人是有思想、有自己意志的生物,我要勉強自己完全變成你希望我成為的樣子,就只能先把真正的自己殺死,成為一個能裝得下你意志、只能裝你意志的容器。”
“過去的十二年,我就是這樣努力地扮演著一個合格的容器的。”
“媽媽,你真的希望我一直那樣行尸走肉地活下去嗎”
謝長嫣無言以對。
她第一次這樣清楚地知道,薄蘇是這樣想的。
她覺得難堪,覺得受傷,甚至有些寒心。
她想給她的好,難道從來就不是她想要的,從來都是她一廂情愿在強逼她嗎
可見過姜妤笙給她的相冊里,薄蘇真正開心的笑臉,她問不出口“真的就這么痛苦嗎”
她好像知道答案。
也不敢捫心自問,那一年,她到底有沒有利用過自己的病,利用過薄蘇的愧疚感,有意無意地要挾過她。
但真的可以就這樣不管她了嗎
這一放棄,也許就再也回不了頭、回不到這條軌道上了。
她知道薄蘇現在的答案是什么,可十年后、二十年后呢
她心內充滿了無力“你知道我現在看著你,像在看什么嗎”
薄蘇搖頭。
謝長嫣說“像在看一列失控的、脫軌的列車。”
到底要怎么樣才能甘心眼睜睜地看著她放棄坦途,翻入可能車毀人亡的深淵呢
下去容易上來難啊。
可薄蘇卻堅持“媽媽,人生本來就不是軌道,是曠野啊。”
幸福為方向。
道路本就有千千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