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齊重淵離開,殷知晦吩咐道“將他帶下去。文娘子,你且出來。”
文素素起身走到屏風外,高差頭已經被帶下去,山詢正在清理地上的血污。
“這里臟,去我那邊說話。”殷知晦抬腿朝外走去,文素素跟在他身后回了他的客院。
進屋后,殷知晦在案桌后坐下,朝她對面的座位點了點,她道謝后坐下來,問道“就高差頭一個嫌犯”
殷知晦看了她一眼,頗為郁悶地道“除了高差頭,還有兩個獄卒。再審,只怕死的人更多,言官那里麻煩得很。”
文素素思索了下,沒追問他為何不親自審問,道“我以為,高差頭也沒甚可審之處,他只是個無關緊要,或許被威脅,或許是拿了銀子辦事的小嘍啰。前來與他接頭,交待他辦事之人,這個人才是關鍵,估計不是死了,就是被藏了起來。中間缺了一環,高差頭招供了,也無法指認幕后主使之人。”
殷知晦目露贊賞,道“你所言極是,高差頭是收了銀子。你曾從他手上要了三百兩現銀,我當時就在懷疑,他一個差使頭目,豈能一下拿出這么多現銀。那時我就叫人盯著他了,可惜沒找到與他接頭之人。去向伍老道買水銀,亦非他親自前往,拿了二十個大錢,差閑漢武大財前去跑腿。這武大財,說起來你也熟悉,你在餛飩店將他打傷,傍晚時分沒了氣。”
文素素訝然,她身體不好,手上力道不足。不然的話,那一碗砸下去,武大財鼻子就得斷掉,哪還有勁沖她動拳頭。她用筷子戳武大財的腰,頂多讓他痛上一陣而已。
殷知晦默然片刻,簡明扼要道“問川說,武大財回家之后氣不過,將他娘子黎氏揍了一頓,逼著黎氏拿出做焌曹積攢的銀子,前去買了酒肉回家。武大財吃得爛醉,嘔吐嗆到了肺,窒息而亡。”
文素素眉毛揚起,窒息而亡。
這個黎氏,有意思。
殷知晦覷著文素素的神情,敏銳地問道“怎地了”
文素素搖頭,道“沒事。七少爺,連續兩個官員死亡,這一切的起因,乃是因為你們前來吳州府辦的差使。能接連讓兩個地方大員死,定是事關重大。你與王爺,只怕也會陷入麻煩。除非解決掉源頭,否則,你們這一趟差使,真真是辦砸了。”
殷知晦愣住,好半晌,他苦笑起來,道“我以前在刑部當差,剛調入戶部不到半年。”
文素素靜靜聽著,殷知晦有刑部當差的經歷,怪不得是刑訊高手。只他還未擺脫以前的習慣,出了案子,下意識中先要查個水落石出,的確是鉆了牛角尖。
殷知晦沉吟片刻,道“我們此次前來,是查江南道的海稅。江南道轄下的松江府,吳州府,明州府等幾個州府,產蠶桑,紡織興盛。大齊的綢緞布匹,五成都由江南道所出。大齊向番邦所出的絲綢,收入戶部國庫的海稅,一年比一年低,如今只余立國之初的三成左右。大齊國庫吃緊,海稅這一塊,至關重要。溫先生他們送來的賬目,皆沒查出異樣。”
他指著案桌上厚厚的一摞賬目,揉了揉眉心,“賬目清楚明白,我與王爺迄今一無所獲。”
文素素看向賬本,對殷知晦他們遇到的困難,并不感到意外。要是能隨便查出紕漏,也不會派親王齊重淵與他前來了。
海稅這一塊利益巨大,牽涉甚廣,他們面對的,是鐵板一塊的江南道官場。鄭知府與黃通判,他們興許只沾到了皮毛,被拋出來送死的棋子。
文素素問了兩人的履歷,殷知晦答道“鄭知府是吉州府人,調任吳州府剛兩年。黃通判同為吉州府人,兩人不同縣,鄭知府到吳州府一年之后,黃通判從茂苑縣知縣升任了通判。黃通判在茂苑縣連做了兩任知縣,比鄭知府對吳州府熟悉。”
這樣看來,鄭知府最早死,緣由就在此了,黃通判比他能得信任。
文素素沉吟了下,問道“敢問七少爺,這次你們前來江南道辦差,朝廷那邊圣上要你們查到何種地步朝廷里的相爺大官,有多少支持你們”
殷知晦緊緊盯著文素素,反問道“文娘子何出此言”
要是皇帝不全力支持,朝廷重臣在背后添亂,加上鐵板一塊的江南道,這里就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坑。
文素素不愿被填進去,路引在手,她考慮是否要提早跑路,遠離這團麻煩。
殷知晦瞥了她幾眼,淡淡道“文娘子,武大財死了,黎氏可以去衙門狀告你殺人。”
這就是威脅了。
文素素神色微凜,她本不怕官司,殷知晦故意提出來,就是在警告她。他的態度,就是唐知縣判案的證據。
殷知晦話鋒一轉,問道“你可會看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