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榮國府忙忙亂亂,賈赦急急拿了自己的名帖請了太醫來,屋內油燈蠟盞都已點上,亮若白晝。
太醫被轎子急急抬來,進房藥箱尚未放下,疾步走到床前掀開賈璉的眼皮看了看,又把了脈,直接搖頭出了外間叫預備后事。
聽了這話,賈赦若雷劈般怔在原地,仿若木頭人,邢夫人也在一旁捏著帕子嗚咽落淚,賈母坐在桌旁,起身走進內間,身后跟著一串人。
賈母看著躺在床上氣若游絲的孫子,握著紫檀拐杖的手緊了緊,隨即嘆了口氣“璉兒是個沒福的,親娘走了,親爹又不管事,好容易磕磕絆絆長大了,如今才要娶親,又一病這些日子,老大,這孩子不曾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你既是當爹的,該送送他。”
賈赦佝僂著背,往常烏眼雞一樣總愛嗆聲的人一瞬間仿若老了十歲,華貴的錦緞也遮不住賈赦身上的灰敗之意。
他怎會不痛,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兒,回憶起張氏還在世時,他見璉兒臥房只點一盞油燈,燈光微黃如豆,還以為是婆子丫頭做事不盡心,懶怠照管燈燭便不給二爺屋子照亮。
正待發作下人,還是張氏笑盈盈拉住他勸“老爺快別氣了,原是我交代她們只點一盞油燈,咱們這混世魔王兒子,一見到燈芯便要伸手去抓,說燈火會動,同他玩耍呢”
賈赦望向屋內,奶娘正抱著賈璉繞著桌子慢走拍哄,他兒子短短胖胖一只,困得直晃頭也要伸手去抓燈火,嘴里念叨著“燈燈玩”
想起舊事,賈赦落下淚來,洇濕一塊胸前衣襟,他卻恍若未覺,伸手招來旁邊早已哭腫了眼睛的碧荷,“將油燈滅幾盞去,我的璉兒他小時慣愛捏燈芯玩耍,一時他便要去尋他娘了,手上若是燙了疤,他娘見了怕不是要怨我。”
賈赦說完埋著頭又低聲自言自語“該怨,該怨我的婉娘,你怨我罷。”
碧荷聽令去滅油燈,只留桌上床頭門口各一盞,昏黃的燈光將一屋子人灰黑龐大的影子映照在賈璉床帳上,仿若精怪正張著口,要吞了床上安靜躺著的少年。
屋外又下起了雪,雪粒子撲簌簌打在院中的松枝上,悄然無息。
而賈璉午間吃飽喝足悶頭睡下,剛閉上眼便覺自己來到了一片白茫茫無邊無際空間中。
身前不遠處卻無根無土憑空長出一棵郁郁蔥蔥冠蓋如云的大槐樹,樹下設一石桌二石凳,背對著賈璉有一穿著長衫的老翁正坐在石凳上。
看到老翁,小賈知道重頭戲要來了激動地搓了搓又變回巧克力色的小手,邁開長腿快步往前走,心中感嘆“還以為是拿的女頻穿越本,這會兒給發一個老爺爺,難不成是古早男頻廢柴逆襲本”
快步走到石桌前,小賈坐在石凳上喘了幾息,這才抬起頭打量面前老翁,只見老翁鶴發童顏,面白無須,眼神慈祥帶著微笑看著他
“你來了。”
邊說邊提起桌上的電熱水壺給小賈倒茶,小賈瞪圓了眼看著這個熱水壺,那磕掉了漆的把手越看越熟悉,這不是他在村干部宿舍用了三年的小粉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