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林府,一番拜見洗漱歇息不提,緩過一夜,第二日早膳便要去正房用。
賈璉到正院的時候,正遇著黛玉倒騰著小短腿從花園小徑中慢慢行來,他便站定在院門口,噙著笑看著黛玉。
黛玉今年剛滿四歲,才搬出去自個兒住沒幾個月,賈敏本還不許,她卻是自己要單單一個院子住的。
只說媽媽照管弟弟頗費心思,不好再為她操心,一番話兒說的賈敏心里軟成了水。
這般乖巧,再沒有不許的道理。便安排了一個離她這極近的小院,只需跨過花園便是正房,雨雪天也有連廊通著可走。
近日里大花園的茉莉開了花,香氣濃郁,黛玉從花間穿過,小心翼翼地踏著青石板路,朝著正房行來。
恰逢一陣微風,茉莉枝頭飄飄忽忽掉下幾片花瓣來,不偏不倚正掉在黛玉腳面前,她看著這花瓣,竟是一陣鼻酸,一絲悲意從心頭突起,越釀越深。
賈璉看著黛玉領著比她沒大幾歲的倆丫頭,慢騰騰過來。
誰知黛玉走近了,賈璉才發現往日總是可可愛愛嘟著小臉帶著笑的黛玉,今日竟是紅著雙眼,大眼睛里盈著一汪眼淚,賈璉忙蹲下身,認真問黛玉,“玉兒這是怎么了,如何要掉眼淚了”
黛玉不答話,只是委屈地癟癟嘴,她早早便看見璉表哥在院門口等她。
多日不見,她也有些想念這位愛逗她的表哥,本想收拾心情好好給璉表哥行個禮,誰知心頭一股酸澀怎么都壓不下去,此時賈璉一問,更是越發想哭。
見黛玉情緒不對,賈璉也顧不得甚么男女之防,總之黛玉這會兒方才四歲,干脆就像舉小豬仔一樣,掐著黛玉的小胳膊就抱了起來。
單手托著黛玉的小短腿,再把胳膊和腦袋擱在肩頭,賈璉兩步邁進正院,嘴里還咋咋呼呼喚著賈敏,“姑媽姑媽玉兒哭了玉兒不知怎的哭了”
賈璉行的急,黛玉被顛了幾下,眼眶里包著的一汪淚珠兒終于還是滴了下來,打在賈璉肩頭上,把月牙白的外袍洇出點點水跡。
賈敏本來端坐在桌前,聽得外頭賈璉呼喊,連忙起身超房外走去,正好從賈璉手中接過黛玉,回身坐下,摟著黛玉一陣兒問長問短,看是磕著還是碰著了。
誰知黛玉先是默然不語,落了好一會子淚,好半天方才抽噎著,竟開口說道
“媽,我見花園里茉莉花打著轉兒掉下來,便想到它花開花落,竟是無人能看著,這花兒不知開了幾日,今日碰巧落在我面前,玉兒想著,這花開一日,豈不如同我活一日,焉知哪日,卻也是這般風吹便落下了。”
賈敏心頭大駭,她這女兒果真如璉兒所說,聰慧至極,年僅四歲,竟是有些佛門“一花一世界”的感悟。
她有些驚惶,生怕留不住這個無比可心又招人疼的孩子,如今又只有賈璉在一旁,她只好把無措的目光投向賈璉。
賈璉在一旁聽著,這才明白,黛玉不愧是絳珠仙草轉世,這是見了花開花落,本能間有些物傷其類之感,給了賈敏一個安慰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