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珉面色不自在了起來,“伯父恕罪,實在是太師有令。今日若不捉您,死的便是我們這群弟兄。珉死不足惜,正是他們還有妻小,我們也沒有辦法”
袁隗看向一旁的兵士,的確都很年輕,甚至稱得上稚嫩。將袁家圍住后,他們并不敢輕舉妄動。
“當日你父親初來京城,得罪了司空的小舅子。”袁隗的聲音不大,但場面太安靜了,顯得他的言語愈發清晰了起來。“是老夫助他免于一死,你可還記得。”
“太傅大恩,珉莫不敢忘。”鄭珉看著手中的寶劍,遲遲不發一言。
“吾之曾祖,于明帝時徹查冤假錯案,斷獄無私,令京師安寧,一生克勤克儉,清廉自守;吾之祖父,官至司空,不阿權貴,于京中辦學,無論貧寒,以才舉人;吾之親父,累遷三公,鞠躬盡瘁,恪盡職守;吾之兄長,日夜不休,茍利社稷,卒于任上。”語音斷續,中間夾雜著些咳聲,“每遇大饑大難,袁家遍傾全力救濟百姓;聞遇不公之事,袁家最先上表送至天聽;整個洛陽,誰人沒受過我袁家之恩,泱泱大漢,誰人敢說我袁家有罪”
更加安靜了。只能聽到袁隗字字泣血的聲音。
“今董卓廢立皇帝,獨攬大權,火燒洛陽,致天下大亂。”袁隗又咳了幾聲,竟真的咳出血來,“鄭家二郎,你應懂些禮義,且拿我人頭回去復命吧。莫要傷及袁家妻女。”
語畢,旁人還未來得及阻攔,他便抽出腰中佩劍,向頸側刺去。
自刎而亡。
“我隨父去。鄭二,你也用我去復命吧。”未多言什么,袁懿達也拔劍自刎。
鮮血濺到鄭珉的衣上。
他想到兒時的一天,父親身上也流著殷紅的鮮血,被兩個老仆抬回家中。周圍的鄰居都避之不及。父親只是一個小官,卻開罪了司空的小舅子,被鞭笞五十,近乎死去。
他在家門前哭的將要暈倒。
路過的那輛華麗的馬車,里面坐著少時的袁懿達。
打扮考究的公子親自下車將他扶起,又將他引薦給袁隗。
袁家賜了良醫,將父親與他護在了羽翼之下。
如今竟是他逼著袁家人死去。
袁仁達看著父兄皆亡于眼前,雙目似要瞪出血來,但他知道父兄的意思。他現在還不能死,家中男丁只剩他一個。
隨后是袁夫人、袁懿達的妻子、還有袁家的幾個年紀大些的庶女,接二連三地倒在了他的眼前。
軍士們的眼眶全都紅了,他們也或多或少受過袁家的恩惠,聽聞過袁氏的風骨。
鄭珉悲叫一聲,“夠了。”轉頭看向副小隊長,“回去復命吧,就說,袁家人都已死了。火中難行,只取了賊首之頭。”
隨后也拔出寶劍,“說我戰死了。”
高大的身影跌下馬,倒在袁懿達的對面。
鄭珉用盡最后的力氣,為亦兄亦友的袁家公子合上了雙眼。
而他自己的雙眼卻仍在睜著。蹙眉盯著袁懿達的方向。
懿達,莫要怪我,我將命還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