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指向阡陌間,抬步走去。
六六沒跟上,留在門口。
嬴渠梁入內站到床邊,瞧冷得縮成一團,抱住被子的小崽崽,伸手輕輕將那小手腕抓住,要塞進被子里。
拿起嬴駟崽崽小手時,不可避免看到那些挑破的血泡和磨破的皮肉。
他用拇指順幾下孩子的手背,就拉高被子,把小崽崽的手放進去,給孩子掖好被角,靜看幾眼,躡手躡腳退出去,朝慕朝云走去。
慕朝云從出櫟陽宮開始,就一直穿的是秦國黑色直裾袍子,除了那一張白得發光的臉,整個人都溶入夜色之中。
嬴渠梁著景監點起火把照明。
火光晃動,樹影在他們身后飄浮。
嬴渠梁看著犁好的地,向慕朝云深深作揖。
“秦公多禮了。”
嬴渠梁慢慢直起身,搖頭“比起神使所行之事,渠梁之禮,不足重。”
太子是他秦國繼承人,秦國興盛之責,早晚要交過去,一個不能體恤下民的君王,遲早要完。
慕朝云只是彎了一下唇角。
算是回應。
嬴渠梁視線下垂,看了一眼她的手,抬眸問道“渠梁有一事不明。”
“哦”
“天下諸侯林立,群雄并起,山東各國,比秦強者不在少數。”嬴渠梁望向東方,“神使降世,在我秦國實在委屈。”
神使不似衛鞅。
衛鞅變法理念過于徹底,舊制頑固,國度又并非到了壯士斷腕的地步,其他諸侯不看重,唯有他秦國貧弱,寧可一時劇痛,也要換來強國之策。
然,神使代表天命所在,今各國無不想要吞并其他國度,漸漸消磨周天子,進而取代,王于天下。神使無論去到哪個諸侯封地,都必定會受到最高禮節厚待。
哪像他們秦國,根本不敢抱金于市。
慕朝云細看嬴渠梁坦蕩神色,忽而一笑。
“秦公倒是不怕,我會因你所言,拋棄秦國,另去他國。”
嬴渠梁只言“神使福澤綿延,厚待我秦國,渠梁感激不盡,時刻不忘于懷。”
慕朝云默然看他半晌,才開口。
“我于六合之外見凡塵,不知天地遼闊,眾生渺渺。也曾偷下三千世界觸凡塵,見眾生喜樂、苦痛,卻依舊滾爬向前。”
“我心中不忍,以神力締造人間仙境,送貧苦之眾入內,以至于眾生迷醉,宵小于仙境外橫行,中位者奮力往上,賄賂靡靡之風興盛,無人督導上位,小世界直接分崩離析,不復存在。”
她眼眸垂下,將手掌攤開,看著自己涂了斑駁藥物的手。
“萬萬性命吶,就此消散無影。”
嬴渠梁嘴唇微張,目光轉向慕朝云。
“帝父言道,以神之力相助眾生,乃禍端誘發之始。于是將我神力封印,投入輪回,歷經七世苦難后,流放至此,定期兩百年。”
慕朝云抬眸,對上嬴渠梁雙眸。
“我比誰都要清楚,上位者錯行一步,可浮尸百里,究竟是個什么境況。”
“吾至此,唯愿天下一統,太平安寧而萬世永昌。”
許久。
秦公深揖伏膝,沉思離去。
六六靠過去,給她伸出大拇指
“六。”
一番話,解去秦公疑惑,又做警醒,更是寄托隱喻秦統一的厚望。
慕朝云見人影遁去,伸手勾住六六脖子,香上一口,神態陶醉仿若昏君。
“美人過譽了。”
基本操作而已。
低調,低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