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變這個名字幾十年前響徹京師,當時汴京名妓皆以得到柳詞為榮,青樓女子之間甚至流傳著這樣一段話。
不愿穿綾羅,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黃金,愿中柳七心;不愿神仙見,愿識柳七面。1
凡有井水處,皆能歌柳詞,可見他當年有多受推崇。
蘇洵揣著袖子點點頭,“柳詞當年極盛,如今也不差。他致仕后回到汴京,落腳的客店天天門庭若市,都是來求他作詞的妓子嬌娘。”
可惜天下文人嫌其放浪形骸混跡花街柳巷,又厭其詞靡靡之音艷的直白,聽曲作樂的時候聽的高興,聽完了轉頭還要罵上一句“淫詞艷曲難登大雅之堂”。
蘇洵自己是讀書人,很清楚那些自詡正統的文人為何排擠柳永。
昔年柳三變躊躇滿志進京趕考,自信“定然魁甲登高第”,然而那年真宗皇帝有詔,“屬辭浮糜”皆受黜落,柳三變凌云辭賦首當其沖。
風流才子滿腹經綸年少輕狂,初試落第心情郁郁,憤而作鶴沖天一詞發泄牢騷。
當今圣上曾經很喜歡柳永的詞,鶴沖天一出徒增禍端,此后柳永的省試要么不中,要么中了也被劃去,“此人風前月下,好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詞去。”2
柳七視讀書人的清高于無物本就為人詬病,官家的態度擺明后更是不為文人士子所接受。
偏偏他又是個固執的人,不覺得自己的詞流于煙花巷陌有何不妥,考官喜不喜歡他的文風是考官的事,考不考是他自己的事,別人管不著。
這一考就是幾十年。
柳七科舉不順,仕途也異常坎坷,好不容易改了名字進士及第,考上之后吏部也不給他派官。
兜兜轉轉十余年,外派出京再回京,真真應了那句“文章憎命達”。
想起客店中老來多病的好友,老蘇神色懨懨。
他管不了別人,別人也管不了他。
旁人自命清高,他家幾代耕讀,放在那些人眼里就是泥腿子出身,都泥腿子出身了,清高于他而言沒那么重要。
蘇洵年少出蜀游歷看遍世間百態,比起虛名,他與人結交更看重人品學識。
要人品沒人品要學識沒學識,這種人再清高有什么用
蘇景殊不太清楚其中的彎彎繞繞,反正能讓他記住的都是名人。
這個時代群星璀璨名人輩出,大佬們在后世都是語文課本的常客,他尊敬崇拜還來不及,哪兒有資格嫌棄人家的風格
話說回來,他們家老爹和柳大佬結交相識會不會是因為科舉考試都不順利
曾幾何時,兩個人都是屢試不第的失意之人。
而如今,人家柳大手子早已中了進士外出為官又回京過上了退休生活,他爹依舊沒考中。
“爹,柳先生是五十多歲進士及第,您還沒到五十呢,要不再考兩年”
他們倆爺兒倆一起考,到時候父子倆一起高中肯定能傳為美談。
要是雙雙落第也沒關系,落第舉子滿街都是,多他們兩個不嫌多,兩個都沒考上老爹也不好意思罵他。
要是一個考中一個沒考中,爹中了他沒中爹高興不罵他,爹沒中他中了爹傷心但沒理由罵他。
中不中都不虧,簡直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