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時候巷子口又響起了凌亂之聲,她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能不能進去再說”
先生頓了頓,還是掏出鑰匙開門,動作卻是不緊不慢的,謝昭寧在他身后暗想,先生好像永遠都這般從容,她就未曾看到過他對什么事情慌張過。可是現在兩人是有性命之虞啊,他動作能不能快些
她忍不住催促道“先生還是快些吧,一會兒那些人該殺過來了”
沈先生似乎笑了一聲,然后道“好的,不著急。”
門終于打開,謝昭寧一看,入目是三面環繞的屋子,院子里鋪了青石板,植了一棵棗樹、一棵葡萄藤,灑掃得干干凈凈。葡萄藤下放置了石桌與四方小小的石凳,棗樹下則有一道不起眼的小門,她前世常見這道門,卻從未見此門開過,也不知是通往何方。兩側抱廈緊閉,正屋卻是虛掩著。整個屋宇簡單而干凈。
雖院中并未點燈,但此時柔和的月光卻靜靜灑在庭院之中,一切都看得分明。果然就是前世那間院子。
天色已暗,庭院里自然不是說話的地方,兩人進了堂屋之中。謝昭寧又一看,堂屋中僅一套木桌木椅,一只藤柜,其余什么也沒有,實在是家徒四壁
沈先生又拿起桌上的一盞桐油燈,用火折子點亮了,桐油燈昏暗的光芒落在屋中。謝昭寧看了更是感慨,先生竟然連蠟燭都買不起,用的竟是窮苦百姓點的桐油燈她記得前世先生跟她說過,他雖是舉子,但是家道中落,又沒了父母,所以日子過得艱難。
以前她只有囫圇的印象,現在仔細觀察先生的住處,才發現自己前世當真不好,先生如此清貧,她竟也沒注意,不知給先生添置一兩件家什,也不知給他送些日常的用物。
兩人坐下了,謝昭寧才道“葛掌柜同我說,先生到藥行去買藥,正逢下面的藥行過來報賬,先生卻一眼就看出他給的賬目有問題,指了出來。若非如此,恐怕藥行損失便大了。對了先生既然是近些時日才搬來的,不知來這汴京是做什么的”前世先生就是這么認識葛掌柜的,既然此時先生已經和藥行打過照面了,那此事必然已經發生了,所以謝昭寧面不改色的說著謊,只需日后跟葛掌柜串供一下便可了。
她十分自來熟地提起桌上的水壺,又拿起了粗陶的杯子,給自己倒了杯水,方才跑了一陣卻是渴了。
沈先生的目光正好落到了桌上那幾篇策論文章上,頓了頓,才解釋道“我是從江西來趕考的一名舉子,今年正月就是春闈了,故才在此住下,準備科舉之事。”
謝昭寧心里一笑,這和她前世問先生話之時,先生答得差不多。
她又道“先生見諒了,這一片的人員流動,藥行掌柜作為里正都是要負責的,我也須得問清楚。你盡管放心,你對我們藥行有恩,我十分感激先生,你就在這里好生住著,若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難,或是這屋宇的租子”謝昭寧看了看周圍家徒四壁的模樣,頓了頓道,“總而言之,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就告訴葛掌柜,一會兒我再派人給先生送些用物來”
她這段時日定要將先生照顧好,他缺什么便給他送過來,有什么時論文章也要買了給他送過來,憑先生的才學,只要她在物資上供應充足了,何愁先生不能金榜題名。
先生眉梢微動,笑容不變道“那就謝過姑娘的一番美意了,不過,我平時也沒什么缺的。尋常用物也是足夠的”
謝昭寧心道,看這家里的模樣,窮得快連飯都吃不上了,先生竟還推拒她的救濟,可見先生是當真有傲骨的讀書科舉又是多么花錢的事,先生一向為人清高,并不肯替別人做事來換錢,自然是坐吃山空,越來越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