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第一刀。
老東西果真是老東西,能活這么久果真有些實力。
李逾看向溫禾安,她的實力同樣超乎自己的預料。這邊箭意一撤,海水便有剎那的凝滯之勢,溫禾安手掌開始顫抖,被她垂眸強行壓下,此時靈海虛幻,刀意消減,沒等分個勝負,她竟在這時候閃身上前,兔起鶻落,與穆勒再次近身戰斗。
肉與肉,肉與骨頭接觸的聲音驚心動魄。
待第一道攻勢雙雙消散,溫禾安雙手驀的遭受重創,血肉模糊,骨節斷裂,她開始咳血,靈力包裹著雙手療傷,半晌,伸手不動聲色抹著唇畔。穆勒胸前受創,那是溫禾安神乎其神的掌法留下的痕跡,此時連著倒退數十步,臉龐脹紅,眼神中殺意重到極點。
他意識到自己的認知出了差錯。
穆勒提刀,氣勢節節攀升,一句話也沒有,斬下第二刀,這一擊抽取了身體里大半的靈力,他眼中迸現出交錯的紅血絲。
真正的天塌地陷。
李逾發了狠,連取三道箭矢搭于弦上,一咬舌尖,血箭濺出,被箭尖吸收,他氣息旋即變得萎靡,手中動作卻穩得不行,肩骨壓沉,放箭時眼神凜然,像在隔空注視一個死人。
穆勒眼皮跳了一下,他從腦海中搜刮出點消息,認真打量戴著面具的年輕人,認了出來,啞聲問“九洞十窟,李逾”
李逾又取出一箭,這一箭遙指他眉心,眼也不眨地否認,聲音斂盡往日懶散之色“我跟九洞十窟可沒什么關系。老頭,認錯人了。”
穆勒這輩子就沒有聽到如此無禮的稱呼,嘴角微抽“牙尖嘴利的小崽子。”
溫禾安站在原地,狂風卷得衣角獵獵作響,瞳仁中倒映著瘋狂扭動的劍與刀,看它們廝殺不休,緩緩合上了眼睛,一道薄若蟬翼的刃片緩慢出現在她的掌心中。
她眼皮前跳動著很久之前的畫面。
李瓊花是個心軟但嘴硬的老太太,沒讀過什么書,不懂什么大道理,在亂世中艱難求生,日日擔憂自家一畝三分地的收成,一聽兵亂就提心吊膽準備包袱當流民奔逃,因為逃夠了,逃怕了,還有點迷信。
最害怕的時候總是摟著兩個孩子問,長大后會不會孝順她,好似在無邊的苦難中尋一點渺茫的甜頭。
每當這個時候,她和李逾總是大聲說會,說他們長大后會過上什么樣的日子,會做什么樣有出息的人,會讓她過上好日子。把老太太說得皺紋都散開,笑得合不攏嘴。
那個時候啊。什么天都,九洞十窟,什么年輕人中的領頭人,天之驕子,每一個字,都是他們難以想象的東西。
但最終他們都做到了。
就算在亂世之中,深深浸入權力的染缸中,也都沒有成為太壞的人。
李瓊花為了帶大他們,吃了數不盡的苦,沒過一天舒心的日子,為什么就不能享一點福呢,甚至為什么,連死都要成為別人的謀算的工具呢。
這樣的疑問,折磨著溫禾安,也折磨著李逾,甭管是過一百年還是兩百年,這事不理清楚,誰都別想釋懷。
溫禾安睜開眼,掌著刃片,在刀光與箭光中閃身貼近穆勒,后者立馬提神與她周旋。可他第二刀被李逾死死擋住,正拼得你死我活,應對溫禾安,頭一次感覺到力不從心。
力不從心是因為她太不按常理出牌,對戰中有種骨子里的兇勁,有時候寧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要往他身上捅那么一下,身法又太詭異飄忽,叫人捉摸不透。很快,穆勒右手袖管就被刃片削下來,連著袖管里的皮肉也翻了一圈,傷口血流如注,深可見骨。
溫禾安鬢邊發絲汗濕了,貼著臉頰往下淌,眼神卻亮得驚人,再一次以自傷的方式攻向穆勒時,輕輕吐出一口氣,啟唇“我有幾個問題一直想問問大長老,但不打這一場,估計大長老不會心甘情愿為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