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清楚地看到,面前那瘦弱的府兵雖被他以這種方式救了下來,在目光中還有幾分死志。
而問出那話的巡營兵卒大約是因出身不差的緣故,對于倒在地上的那一方并無多少共情態度,形成了在他面前鮮明對立的兩方。
這就是一出真實的困局。
他不僅無權越界去干涉上一場戰事的利益劃分,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改變府兵想要叛逃的想法。
可若是就此屈從于現實和所謂的潛規則,那大概也不是他劉仁軌了
他直起身子,鄭重其事地回道,“先將人請來再說。要如何對他施加懲處,依照大唐律令來辦。但在執行之前,他是我遵從陛下旨意召集起來的府兵,原本該當一個不落地送到百濟境內。所以”
劉仁軌一字一頓地說道“他現在必須活著。”
上官都這樣說了,那士卒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他當即轉身離去,去按照都尉所說,將軍中的醫官給找來。
眼見對方的動作中還帶有幾分不情愿,劉仁軌心中又暗暗嘆了口氣。
府兵和府兵之間,終究還是各有不同的。
二十年間的府兵制運行里,將一部分府兵弄成了特權戶,卻也讓一部分府兵家中的積蓄一日日削減下去,直到變成了他面前之人的奪刀一刺。
也不知道眼下身在洛陽的陛下,到底知不知道這樣的情況,又該當對此作出何種反應。
他思量著眼下局勢,在轉頭看向那瘦猴兒之時,見對方的神情已從方才那陣里緩了過來,又異常嚴肅地說道
“我不可能違背規定將你釋放。是流放還是斬首,因此事還涉及府兵陣亡將士撫恤之事,我會如實將情況向朝廷上奏,由陛下裁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對方費力
地點了點頭。
在發覺那瘦猴兒的視線有意無意地朝著他的腳上看去,似乎是在看他那一腳踢出造成的傷勢后,劉仁軌仿若無事地朝著自己的鞋子所在之處挪了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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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官隨同那巡營士卒到來前,他已將短靴重新套回到了腳上。
而后像是個沒事人一般指揮“將人抬去醫治,隨后的事情我會處理的。”
這營帳之中還透著一股子血氣,讓他暫時也無法安心下來繼續檢閱名單,干脆帶著手頭還沒盡數完成的名錄找上了臨近營地內的周道務,借著他的地方繼續辦事。
但聽完劉仁軌說起今晚的事,和他之后的想法后,周道務原本還對他的幾分同情頓時先收了起來。
他面色嚴肅地問道“你真要這么認死理,將這件事上奏朝廷你要知道,最多還有幾日,我們就要出發了,不可能等到那頭給出一個回應之后再走。否則那將會是戰事上的失期。”
若耽擱了大事,蘇定方作為此戰的總負責人,必定要給他們記個大過。
周道務是絕不希望看到劉仁軌走到這一步的。
如果說早先他和劉仁軌走得近,是因為臨川公主與武皇后母女之間的關系,那么現在的往來,就是因為對劉仁軌的人品多有欽佩了。
可有些時候,有些事情,真不是他能固執己見的啊。
“我當然知道不能失期。”劉仁軌答道,“若熊津都督府因我晚到而發生變故,落入百濟叛軍手中,到時候影響的是全軍推進,涉及的人命可就不只是眼前這一條。孰輕孰重我心中有數。”
說歸這樣說,他并沒有改口的意思“但這封送往朝廷的奏報,我也得寫。”
周道務“你何必”
劉仁軌擺手,打斷了對方原本想繼續說下去的話,“征發遴選府兵的這幾個月間,府兵制的運作是何現狀你我應該都很明白。”
周道務垂眸不語。
他曾為一州刺史,又因看守的是秦嶺關隘,與當地的折沖府多有往來,比起劉仁軌,他可能還要知道得更深。
打從貞觀末年到如今,能嚴格按照府兵制規定,在參與作戰后領取到份額之中獎勵的,已變得越來越少。
關中地界上因為人口的壓力漸長,是少分田地,不過這還算是可控的。
他卻怎么也沒想到,到了河南道這樣的地方,就是克扣勛爵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