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碼,在武媚娘留心于李治神色,以判斷自己下一步說辭的時候可以確定,他的第一反應雖是意外,卻并非沒有意動之色。
當百濟的人力能被啟用的前景,被勾勒在奏報之中的時候,李治愿意給予熊津一點特權,讓這處都督府徹底壓制住反叛的可能,促成這一路兵馬對征討高麗大業的幫扶。
而到底是讓女兒成為大都督的威脅更大,還是高麗動兵失敗的威脅更大,李治肯定是分得出來的。
武媚娘順勢掃過了這份擺在李治面前的軍報,對于阿菟能夠說服劉仁軌幫她斟酌其中的說辭,其實也有幾分意外。可想到唯有如此,這出內外配合才能進展得順利,她又不覺在心中一陣憋悶。
這種情緒倒是沒體現在她的話語之中,因為她已接著說了下去,“再者說來,若是陛下有意要將水師派遣到熊津,這一處都督府的兵力就超過規模了”
是啊,光靠著熊津都督可不能同時統領劉仁愿麾下的兵馬,劉仁軌帶去的府兵,以及在奏報中請求支援的水師。
當然,李治也可以不按照其中所請求的那樣,將水師支援去那頭,可當倭國與新羅接連更換國主,還都是實權領袖的時候,李治必須要提防臥榻之側的叛亂。
那么與其出現西域那頭連年征討、連年叛亂的情況,還不如看看,這些鄰居能不能如同百濟叛軍一般,對他的女兒持有幾分小覷之心,讓她再有一個迎頭痛擊的機會
所以這支水師是必定要派的。
在此等彈丸之地有三支規模不小的軍隊,也確實需要一個統領之人。
媚娘說虎父無犬女,他或許也真可以看看,他的虎女能否有此本事
李治徐徐吐出了一口氣,終于回道“我可以接受媚娘的這個建議,不過有些話還是要說在前面的。”
“阿菟做這熊津大都督,已是看在她此番戰績的份上格外破例了,一旦她有任何行事不妥之處,經由劉仁軌或者蘇定方匯報到我這里,我會即刻將這個官職給撤回。”
“這個派遣往百濟的水師將領也會起到從旁監督的作用,若是水師指揮不妥,在必要的情況下他有不聽大都督調配的決定。”
“最后一點,她雖是大都督,但不可仰仗自己年少有為便放肆行事,也不可輕信外敵,若行不軌之舉”
“那么陛下大可問責于我。”武媚娘一字一頓地給出了這個答案。
李治輕嘆了一口氣,“媚娘你這又是何苦來著。”
坐在他身邊的皇后,在此時好像更像是一個母親,而非皇后。
她隨后所說的話更是印證了李治這個判斷,“這可不叫何苦。”
她目光中流露出了幾分懷念,“陛下應該沒我記得清楚阿菟年幼時候的樣
子。從永徽五年到永徽六年,陛下終于邁出了清平政局的一步,可我彼時到底能否隨同陛下一起扛起風雨,總是一個未知數。倒是阿菟和弘兒與我時時相見,以至親血脈相連的緣故,給了我不少激勵,對我來說都是特殊的。”
“弘兒的前途不需我擔憂,有陛下照看著,可阿菟”
武媚娘目光凝定地朝著李治看去“我不希望阿菟若有平陽昭公主的本事,卻還要受困后宅,不得為李唐的開疆拓土盡自己的一份力氣。倘能號令三軍,披甲征戰,誰愿意只是以軍禮下葬呢”
她將話說得很輕,起碼不會讓這句非議先輩的話傳到外人耳中,可李治卻將其聽得清楚。
他也聽到了武媚娘說出的后半句話,“我倒是更愿阿菟做個冼夫人,想來,陛下總也該有前朝隋文帝之英明。”
李治既為這份母女之情而覺觸動,又下意識地摸了摸前額,忽覺有些頭疼,“媚娘少給我戴那么多高帽,隋文帝給冼夫人的食邑封賞足足有一千五百戶,阿菟這還差得遠呢。”
之前那個熊津大都督也就算了,反正百濟也不在中原,能有個管得住地方的安排在那里,成與不成他都損失不大,那食邑這東西,可是實打實的待遇,不適合再有破格了。
“對了,在給阿菟的回信之中跟她說,讓她盡快選定食邑的位置,要不然就直接選在百濟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