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她所騎乘的那匹神駿寶馬便已疾馳而出,在須臾間穿過了營門,消失在了視線之內。
過了好一會兒,賈敦實才收回了神來,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但當他的佐吏再看到他的時候,卻覺他的腳步輕快,分明沒什么正在擔憂的事情。
“這么看著我作甚”
“我就是覺得,長史今日去見了安定公主回來后,便看起來輕松了不少。”
賈敦實在案邊落座,接過了佐吏遞來的熱湯,“你就當我是想清楚了一些事情吧。”
他都已經是七十多歲的人了
若非身體康健,辦事得力,早就該當致仕歸鄉,哪還能在東都擔任要職,甚至參與到這為泰山封禪開路的大事之中。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在三兩年后的某一天,忽然就從夢中迎來自己的死期,自此長眠不醒。
他能做的,不過是趁著自己還算手腳利索,將自己該做的政務給完成妥當,留給后頭接手的人以一番清楚的賬目和清明的政治,讓那洛陽城中的棠棣碑名副其實罷了,又何必去管安定公主未來到底會成長成什么樣子呢。
反正,他應該是看不到十幾年后事態如何的。
一想到這里,他便再不覺得方才公主所說的話有何不妥,只覺這兗州地界上人傻錢多的富戶還在源源不斷地朝著此地涌來,投身到這迎奉天子的大業當中。
這些人給出的錢財足夠讓這場泰山封禪,起碼不至于到勞民傷財的地步。
對了,還有那興隆塔、普樂寺的僧人,也該當為這封禪之路出一份力量了。
是時候如公主所說,將改道之事傳到他們的耳朵里去了。
至于讓誰來傳遞這個消息
想到并未被安定公主問起、卻已傳到過他耳朵里的那個傳聞,賈敦實的心中大略有了計劃。
便是在此時,這些被他選中的消息傳遞媒介,已結束了今日的開道工作,正在歸營的路上,明日,他們得先將金鄉大營往前搬遷出一段距離,再繼續鋪設道路,自然得盡快返回趕早入睡。
在這夕照漫天的黃昏光影里,一列快馬飛馳的騎兵自他們的對面相向而來。
行走在府兵隊列之中的人不難看到,先頭開道的騎兵之后,最為醒目的隊伍領袖,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安定
公主。
在奔馬疾馳之間,她面上自有一番上位者的威嚴,又似乎有短暫的片刻,她將目光轉向了這些步行歸營的士卒,像是在打量這其中是否有表現出眾的可造之才。
但只是很快的一會兒,這列騎兵就已與他們擦肩而過,消失在了自金鄉往東北方向延伸去泰山的官道盡頭。
“行了行了,都別看了,再不回營你們就趕不上熱飯了”一位校尉打扮的裨將扯著嗓子高喊了一句,將齊齊往后張望的一眾視線都給拉拽了回來。
這群人這才繼續依照此前的步調往營地走,只是在這不能算是正經行軍的前進中,間或還能聽到一兩聲士卒交頭接耳的閑話。
“我就說此事跟安定公主分不開關系吧,”孫六信誓旦旦,“若非如此,她何必在這個時候離開大營。”
他往上一指,“看看,天都要黑了”
在收回手的時候,他順手抹了把頭上的熱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白日里忙碌的緣故,他今日離開大營之時還因沒能選上儀仗隊,有些沒有徹底排遣的郁悶,現在就已只剩晚飯吃什么的展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