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怎么了”
見李治的動作停滯在了當場,武媚娘出聲發問。
李治怔然回神“無事,不過是未曾料到這新羅國主在信中提及的稱呼罷了。”
算起來,金法敏的這封國書在內容上并無什么不妥,和西域諸國在兩月前便已送達的并無太多區別。
大唐攜先后戰勝西突厥、回紇聯軍以及吐蕃、黨項聯軍的大勝,意圖封禪泰山以彰顯霸主威儀,對于周邊的小國來說,確實可以算是一出乘勝追擊的威懾。
謹防大唐隨后的動兵會選擇朝著他們襲來,這些小國不僅在獲知了封禪的消息后飛快派遣出了足夠有分量的使者前往大唐,作為封禪大典的與會之人,也在國書之中表達了對于大唐的服膺與敬佩。
金法敏的這封,也是如此。
此人當真是個相當合格的政客,在信中還不忘提及早年間前往大唐進學的經歷,說起自善德、真德女王時期便與大唐進行的建交,也說起三年前協助大唐攻伐百濟、高麗的結盟,以示己方與大唐的友誼牢不可破。
仿佛是為了顯示自己到底有多識時務,金法敏還在信中提到,倭國的大化改新創舉,相比大唐這尊龐然大物的騰飛,真可謂是螢火欲與日月爭輝。
要不是李治先被這個“天皇天后”的稱呼驚了一跳,光看后面的那些,他都該夸贊金法敏乃是大唐的忠臣了
但這個將皇后真正在國書之中也與皇帝相提并論的叫法,卻仿佛是突然以一種誰都沒想到的方式,將一巴掌甩在了朝堂不少臣子的臉上。
連新羅此等蕞爾小國的國君在到訪中原的時候尚且知道,天朝上國的皇后正是與其天子并肩治理天下之人,合該有此資格,在泰山封禪中占據一個格外重要的位置,更何況是這些大臣
皇后自顯慶五年他風疾發作后便開始正式插手政事,又在去年正式越過了二圣臨朝的分水嶺,影響力也早已抵達邊陲。
別管擔任熊津大都督的到底是不是皇后所出的安定公主,對這些邊境小國來說,是他這位當今天子親手將皇后往上托舉到這個位置,也成了他們所理解的“天后”,也必然要在此次封禪之中隆重登場,以彰顯大唐的帝后和睦、聲名遠揚。
若他李治真遂了這些朝臣的心愿,在泰山封禪中阻攔皇后充當這個亞獻的位置,又或者是如那些迂腐之人所說,非要在皇后于祭地禪禮之時還要讓她如同朝堂之上一般垂掛幕簾,只怕才真是要讓金法敏這些人都看了笑話
今日有皇后在泰山為禮教所牽制,明日這些外邦小國也大可以說,像是安定公主與阿史那將軍這樣的保境安民之人,同樣該當被困縛在長安,而非如今日這般東征西討。
須臾之間,李治心中已閃過了連番的念頭,不過也沒忘了回應武媚娘的問題。“皇后你看吧。”
剛被痛斥了一番的郝處俊不知該不該感謝,金法敏這封恰到好處到來的國書,真可以算是救了他一命。
當這封書信被從李治手中轉交到武媚娘手里的時候,郝處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方才還因他這悖逆勸諫而擺出一派疾言厲色模樣的皇后神情和緩了不少。
她甚至隨即發出了一聲輕笑,“哪來的這種稱呼怕是這金法敏既怕遭到大唐自熊津的進攻,又不想令新羅成為大唐的羈縻之地,才想出來的叫法。”
武媚娘一邊朝后看去一邊接著說道“若是他當真以臣自居,在對你我的稱呼上便該叫做皇帝皇后陛下,而非是這天皇天后。眼下倒是讓他鉆了個空子。”
天皇天后
聽到這四個字的郝處俊不由眼皮一跳,也當即在心中暗罵,這新羅國主當真好生諂媚,竟還能在稱呼上鬧出這樣的名堂。
別看皇后已在三兩句間將其輕描淡寫地做出了解釋,但這其中只怕絕沒有這么簡單。
即便他沒有對皇后和安定公主天然存有偏見,他也直覺,此舉更像是在為皇后助力聲勢。
可他是如何想的并不重要,大唐天子是如何想的,才更為要緊。
李治應道“是啊,這人向來不安分,好在如今他既已親自來到中原觀摩封禪大會,也不必再對他來上什么舊事重提,以今日情勢,料他也不敢有何漁翁得利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