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仁軌覺得自己也很難形容,在聽到有人希望安定退居幕后的那一刻,他心中生出的勃然怒火到底是因為公心還是私心。
這把就在他面前不遠處的劍,乃是安定在數年前出征西域后天子所贈,因彼時吐火羅重獲與大唐之間的駐兵聯絡,派遣使者前往大唐朝見,送來的禮物中有一枚最是絢爛的紅寶石,故而被鑲嵌在了劍柄之上。
即便是在馬車暗室之內,其上的血色流光也依然灼目生光。
當劉仁軌伸手將劍接過的時候,只覺寶石所在之處有種熱意燒灼著掌心,仿佛仍在叩問,當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是否也意味著,他與陛下之間已出現了意見相左之處,在選擇幫助安定公主進一步站穩于朝堂的時候,也是與“純臣”二字有所悖逆。
可安定的這一番話,就如同她彼時提出了要將金礦據為己有一般,讓人很難說出什么駁斥她的話。
當這架馬車重新朝東啟程的時候,登車坐定的狄仁杰便看到,右相望著這把長劍仍有幾分恍神,仿佛還在面臨著一番內心的抉擇。
直到當他們打開車窗時已不見安定公主的身影,諸多難以形容的不平靜才慢慢從劉仁軌的臉上消退了下去,變成了方才還在指點后輩時候的樣子。
狄仁杰下意識地覺得,劉仁軌做出的這個決定,可能會產生相當重要而深遠的影響。
只是對方今的他來說,最要緊的不是向右相問明白這其中的情況,而是多聽多看多學,以及做好這個巡撫賑給使應盡的責任。
反正,從劉仁軌隨后將劍收起,又將文書放在臺面上的舉動看,他是已經將問題想通了。
而另一頭的李清月也僅僅是在原地
目送著老師的馬車走出了一段,便并未讓自己因這份并不尋常的舉動糾結多久,已撥馬朝著長安城中回返。
為公為私的理由她都已告訴了劉仁軌,這也正是阿娘在聽聞了李治的決定后給她提出的建議。
以劉仁軌的脾氣,他既已將劍接了下來,便勢必不會讓她失望。
她眼下還有些其他的事情要處理呢。
何止是劉仁軌要參與進救災之中,她也得行動起來了。總不能在這天災當頭的時候,她的只是一把代表身份的長劍吧。
長安城中的四海行會便在半個時辰后迎來了此地的所屬者。
自安定公主抵達中心小樓的消息傳遍行會,大約是因此地的年輕姑娘不少,又因地處宮外,并無這樣多的規矩,手頭事情并不太忙的,便都各自將事放了下來,朝著那頭張望。
同在此地的顏真定就被韋淳給拽到了窗口。
“你也不必如此激動吧拿出點為人師表的樣子行不行。”顏真定朝著后頭那批才因天災緣故被收容到此地的學生看去,見她們并未因兩位教課老師的表現而有何異樣的表現,微微松了口氣。
更應當慶幸,安定公主為自己留的辦公之所距離文教樓并不太遠,讓她不必被拉得跑過半座行會。這種事情,韋淳必定干得出來。
“你不懂我的執念。”韋淳答道。
自當年安定公主說她不必告知家世,只需告知姓名開始,她就很想重新在公主面前做個自我介紹,以另一種方式讓公主認識她,而不只是個撿風箏的小姑娘。
“哎,你看,是她”她忽然抬高了音調驚呼出聲。
顏真定循著她伸手指去的方向看去,便見一個裘衣穿得尤其厚重的身影正在朝著那座小樓走去。
似是察覺到了有人的注視,她側過頭來朝著韋淳所在的方向走出,露出一張裘襖兜帽之下略顯張揚明艷的面容,卻并未將目光在這頭停駐多久,就已收回了視線,加快了腳步。
韋淳輕嘖了一聲“南方來的,難怪如此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