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并沒有看到,在噶爾家族莊園被攻破的時候,她那個平日里以文士形象示人的父親身披甲胄策馬而出,只來得及說出一句他不曾叛國,就已死在了亂箭之下。
也沒有看到,隨后的數日掀起的檢舉尋人浪潮,讓她的那些兄長、叔伯、還有其他逃出莊園的兄弟都被一個個找出來,砍下了頭顱。
更因為父親的親隨先帶著她繞路小勃律,并未經過唐古拉山口這個吐蕃戍防重地,便沒有看見這樣的一幕。
李清月舉起了手中的望遠鏡,朝著前方的城關遙遙看去。
花邊紅旗,紅色吉祥旗這是伍如。
白色黑心旗,紅色獅子旗這是約如。
黑色白心旗,鵬鳥黃斑旗這是葉如。
白獅懸天旗,黑色吉祥旗這是如拉。
衛藏四如軍旗俱到,讓整座唐古拉山口的城關看起來愈發像是一座雪域之中的鐵牢關卡,要將所有抵達它面前的人都給攔截在外。
而在那一片城頭的軍旗之下,赫然是一排排的頭顱懸掛在城墻之上,映襯著背景的黑山白雪,有一種說不出血氣縱橫。
李清月挑了挑眉,在心中已有了一番猜測。
她撥馬回頭,行到了欽陵贊卓的囚車邊上,將手中的望遠鏡遞到了他的面前,“看看城墻上,有你認識的人嗎”
行軍趕路的這一個月里,也不知是不是當局者迷,這位吐蕃大軍的主帥好像當真沒意識到,李清月根本沒法將之前用在烏海大營之中的伎倆在此地再施展一遍,以至于為了吐蕃行將遭到的滅頂之災,他幾乎是食不下咽,睡不安寢,整個人又顯消瘦了幾分。
不過大約是因為他還覺自己有趁兩軍交戰之間尋機逃脫的機會,倒是沒來個什么絕食相抗。
當他抬眸朝著李清月看來的時候,這其中還有一抹銳利的兇光。“就算有認識的人,我也不會幫你勸開關隘的。”
李清月嗤笑“我也沒說需要你做這件事。”
欽陵贊卓狐疑地從李清月手中接過了那支望遠鏡,學著她方才做出的樣子,將其舉到了眼前。
霎時間放大的畫面讓他險些以為是自己的眼睛出現了問題,也讓他終于意識到,自己除了在戰略上輸給了對方之外,在軍備上的差距也不小。
可在他適應了這望遠鏡的視野,將其轉向了那城關方向的那一刻,他又已沒有任何一點心思去關心這所謂差距了。
他的渾身血液,都幾乎在看清城頭景象的瞬間
凝固在了當場。
一個個堆疊在一起的帶血人頭因為臟污與血跡的緣故,可能還沒那么容易辨認,但居中那個被擦拭干凈又單獨放置的,卻是他就算只看到一個輪廓也絕不可能認錯的存在。
那是他的
“兄長”
欽陵贊卓死死地捏緊了手中的望遠鏡。
一種劇烈的頭暈目眩和鼓膜轟鳴驟然剝奪了他的其余感知,直到一只手從他手里將望遠鏡扯了回去,才讓他重新回到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