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月挑了挑眉:“只是如此,我能帶的人不知凡幾,為何非要是你?”
只需要身強力壯的話,這洛陽城中也有不少押鏢運貨之人了,哪個不比元希聲看起來孔武有力?
元希聲答道:“我滿周歲的那一年,洛陽城中有了一種特殊的烈酒,也在隨后出現了一樣特殊的藥物,正是以烈酒浸取被搗爛的大蒜,而后將其提純出來。可惜孫神醫說,此物能防治疫病,卻不能阻擋癆蟲。”
“四年前,聽說是因公主送來東都的信,孫老先生得以又拿出了一種新藥,是以鹽水腌漬黃花蒿,將其新鮮的汁液擠出來直接服用。可惜此物能抗瘧疾,卻不能讓癆瘵減輕。”
“我不明白,癆蟲和疫氣有何區別,癆瘵的發熱和瘧疾的發熱又有什么不同,若是公主愿意首肯讓我隨行,或許總有一日我能想明白這個問題,為公主立下功勞……”
他說到這里,忍不住低下了頭去,像是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提出的疑惑既然未能解決,便顯然不是一個能讓他抓住機會的憑據。
但就在他低下聲去的下一刻,他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在他的頭頂響起:“你的行李多嗎?”
“啊?”元希聲抬頭。
李清月怎么看都覺得,這家伙現在的呆頭呆腦,真是破壞了他身上的書卷氣。
“我只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我們就要從天津橋前啟程,你——”
“我這就去收拾行裝!”元希聲頓時笑逐顏開,直接掉頭就跑。
在途經元義端身邊的時候,他好像總算意識到這里還有個長輩,停下了片刻。說出來的話卻是:“伯父,勞駕借我幾匹快馬拉車。”
見元義端頷首,他便立刻朝著家中跑去,很快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元義端:“……”
怎么回事啊,敢情只有他在這里瞎擔心什么避嫌的問題是嗎?
“元家主,”李清月忽然轉向了他,“我看您也不必多擔心了,以令侄今日表現,分明很有昔年元君山之風啊。”
元義端啞然。
可當目送著這些隨同安定公主齊赴襄州的人馬離開洛陽的時候,他又突然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元君山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祖父,元希聲的曾祖元巖。而此人最大的特點,便是上朝議政、勸諫君王都能侃侃而談,渾不懼怕,先后以諍言勸諫了陳宣帝和隋文帝。
安定公主以元希聲比元君山,到底是在拿自己比作誰啊?
若是換一種思路去想也不太對。元君山一度受隋文帝委托,前去輔佐蜀王楊秀。而楊秀此人向來行事無忌,甚至在楊廣奪嫡成為太子之后多有怨懟之言……
奈何車馬已然遠去,元義端就算還想多問,也已做不到了。
罷了,就像上一次安定公主前來洛陽之時曾經提醒過他的那樣,對他來說最要緊的只有兩件事——
一件是盡到自己的本分,另一件就是牢牢記住,自己到底是聽令于誰的!
元希聲為公主駙馬之事,就算會因敬懷太子之死而拖延,甚至公主本人也因這“天下未定何以家為”的說法,將婚期推遲到了起碼四年之后,洛陽元氏其實也早早就跟天后、跟安定公主捆綁在了一個立場。
既然比誰都清楚現如今的東都到底由誰做主,他也就絕不能有任何一點后退掉頭的想法。
他臉上的神情變幻,終于在想清楚這些的時候,徹底定格了下來。
而李清月也收回了朝著隨行扈從打量的目光,轉回到了與她同車的孫思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