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需要有所猶豫就能提筆書寫。
因為這并不僅僅是他的答案,也是安定公主在遼東給出的答案。
安東大都護府境內,在原本歸于高麗統轄的時候,有著相當嚴格的階級劃分,就比如說作為澄心副手的阿左,就隸屬于灌奴部。
這樣的下等人,既沒有累積財富的機會,也沒有任何一點出頭的可能。
但自安定公主抵達遼東后,此地的情形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遼東新米的培育成功讓當地從漁獵轉農耕的變化中,并沒有經歷轉型的陣痛,反而有相當多的人因此得以累積了錢財在手。
祚榮身居其中看得到,十年變遷之間,耕者有田,居者有屋,一直從泊汋擴展到整片安東大都護境內。
以至于高麗遺民此后以大唐子民自居,再不談復國之事,靺鞨部紛紛來歸,甚至有自黑水平原那頭遠道趕來。
語言和文字便很快在其中鞏固著歸屬感,律法與禮儀則讓官吏的管轄變得更加容易。
倘若再讓祚榮去選一次的話,在當年他絕不會舉起那支意圖射向安定公主的弓箭。
好在他并未能夠得手,反而是在今日作為遼東子民中的一個代表,寫下了這個答案。
相比起在此問上落筆不絕的考生,祚榮給出的答案,就算加上了隨后的例證,也絕對算得上是短的。他寫字的速度也并不快。
但當此地的監考官朝著這個有胡人相貌的年輕人看去的時候,實不難發覺,他在落筆之時的從容不迫,很有一種在問答家常便飯的閑適。
同樣有著這樣表現的人,在學士院的考場中還有一位。
但她手中握著的,不是毛筆,而是一只炭筆。
她的眼睛看著前頭的考題,炭筆則在備用的紙張上緩慢而穩健地書寫運算。
那是時務策選答的第二問,出自義陽公主李下玉之手。
這道結合了多地糧倉貯存損耗、水渠運載能力、船只續航、路線選擇的算術實在很復雜,也必然不會在大多數參與考核之人的選擇范圍。
但王師若的情況不太一樣。
她的曾祖父完成了算經十書之中的《緝古算經》,開啟了三次方程的求解。所以她幼年之時以桃枝在地上寫畫的,便是《緝古算經》中的民工修筑等腰梯形河堤的問題。
炭筆比之毛筆更為穩定扎實的手感,也讓她在一行行計算之時,覺得自己并非身在考場之上,而是在家中。
這道比起民生也更偏向于計算的問題,簡直像是為她量身定制的。她當然答得上來。
而有點意思的是,第三問和第二問其實很像,但第二問重在計算和效率,第三問則是在問方略
。
許穆言向安定公主自薦的時候,有提到過水路運輸的策略,尤其是關于腳錢的考慮,所以今日的這一問,不在運載,而在宏觀的水利局勢。
若是用現代的話翻譯過來就是,請分析當前江南水利問題,并提出相應的解決措施。
殷頤然在掃過了前后五問后,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這個問題。
她雖在關中生活多時,但她畢竟是杭州錢塘人士,若說江南,北地出身的人自然不如她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