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李賢自關中出發,已有將近三個月了,在此期間并未有消息傳回,顯然也很尋常,誰讓李賢所去的多濫葛部實在是太過遙遠了。
李治心中雖有擔憂,卻也因心存一份對太子未來局面的希冀,心情還算平順。
可當這軍情疾報的馬蹄聲響起在關中境內,直逼蓬萊宮而來的時候,他卻忽然被催快了心律,生出了一番不妙的預感。
這報信的語氣實在不像是來送捷報的,反而……
反而像是北方出事了的信號!
夏日到來的濕熱之氣,讓李治在半月前又有風疾加重的趨勢,當先一步受到影響的還是他的視力,以至于這份由狄仁杰寫成的軍報先被送到了安定的手中,由安定念給他和天后來聽。
在他還能隱約看到的畫面里,安定從那信使的手中接過了軍報,快速地展開,隨后……隨后似乎從她那頭發出了一聲抽冷氣的驚聲。
“如何了?”李治的手在衣袖之下已慢慢攥緊成了一團。
李清月努力讓自己以盡可能平靜地語氣回道:“狄仁杰奏報,自太子和高將軍出兵越過沙磧后分兵而行,以高將軍為中軍誘導敵人來攻,由另外兩路進攻敵后。太子并不隨軍旗而走,帶領四百精兵跟隨在東.突厥的隊伍之中。”
“但此分兵之計并未成功,如今的情況——”
“東.突厥兵馬失蹤,疑似叛變,太子為多濫葛部所俘,正在圍困高將軍的鐵勒大軍之中。高將軍迫不得已,放棄受人質威脅,不公開承認太子被俘一事,繼續阻擋鐵勒兵馬……”
李清月甚至還沒念完,就已用眼尾的余光朝著李治所在的方向看了過去。
這位大唐的天子縱然端坐于上首,也實不難看出一派搖搖欲墜的模樣。
若非那只已然緊握的手被他按在了桌案之上,支撐著他的身體,他仿佛要在下一刻就這么直接倒下去。
李治的眼睛出了大問題,耳朵卻沒聾。
所以他相當清楚地聽到了那段,對他而言簡直有若晴天霹靂的消息。
怎么會這樣!
她說,太子……被俘?
太子怎么會被抓呢?這顯然是個從未出現在他構想之中的情況!
在李治對于戰局的預測中,他的太子合該帶著那些充沛的兵力和武將,將只敢南下劫掠的多濫葛部打得服服帖帖,派遣出使者來向天皇天后請罪,自此再不敢有所冒犯,而不是
忽然變成了什么階下囚徒!
可書寫軍報的人絕不可能拿這樣的事情來跟他開玩笑,念出軍報的安定也難掩話中的驚訝與震動,那便……分明是真的。
一想到這種難以置信的結果居然出現在了他的兒子身上,還與他此前的想象,形成了這等天上地下的差別,李治便覺自己的腦海中一陣轟鳴作響,讓他險些要聽不清李清月的下一句是什么。
在這一刻,他甚至難以克制地生出了這樣的想法。
只要他一個松手摔倒下去,讓風疾的頭疼主宰了他的軀殼,是不是等到重新醒來的時候,他就能夠聽到和現在完全不同的情況,不必面對出兵北伐的失敗和太子都淪為俘虜的可怕局面。
但在這陣涌起的混沌之中,卻先有一個清脆的聲音穿過了他的兩耳轟鳴,抵達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只茶盞,被“砰”得一聲摔碎在了他的面前。
瓷片摔得四分五裂,最近的一片驟然彈射而起,直接擦過了李治的手背,畫出了一道血痕。
負責傳信的信使驚恐地朝著動靜發出的方向看去,不敢相信他們居然會看到這樣的一幕。
安定公主的話才正說到一半,天后便忽然一把抓起了手邊的茶杯拍案而起,直接朝著天皇陛下的面前狠狠地摔了過去。
這甚至不是她因為戰事有變的憤怒而砸錯了方向,而分明是有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