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這和親公主四妃之位,已是對姜國莫大的尊重。”
時辰回到卯時三刻。
原本岑寂的早朝,因為親王這句進諫之語,一石激起千層浪,霎那間宣政殿內群臣激蕩。
“親王殿下所言極是,以妃位禮待就已給足了姜國面子。”
“臣有本啟奏,虞氏女出身南蠻小國,非中原正統世族教養出來的貴女,恐難堪國母重任,立后之事還請陛下三思。”
“下官以為,姜國本同晟國交好,晟國素來無恥爭奪我大延畿土,故而姜國乃是敵國友邦,自然也就是敵國,倘若又讓這敵國公主成了皇后,我國豈不成了笑話”
“簡直荒唐”
“然也,然也。”
底下群臣嘰嘰喳喳,眾口紛紜。堂上帝王冷眼靜看,作壁上觀。
這廂,朝臣們嘴里激動辯論,也不忘覷一眼殿上,偷偷觀察,揣測圣心。
沈離疾垂著長眸,端坐御臺,晨霧光影里畢露幾分威嚴,但也讓人看不清神色。
半晌,他只是抬起胳膊肘,虛靠著龍椅扶手,捏了捏眉心。
帝王寡言,心思難猜。
做臣子的看不透,也得不到回應,他們公議了沒過多久,便開始各抒己見。
直到漸漸觀點不同,互相又吵了起來。
“先前我便不同意發兵援姜,且說我大延過往從未和姜國有過深交,是以魏姜之戰也不該趟這番渾水,現在既得罪了魏國,又無法從姜國那處獲得利好。”
“尚書此言實屬笑話,馬后炮誰又不會,得罪便得罪了,那又怎滴我大延何曾怕過那魏國”
“本官以為,和親之事理不應當。”
“住口說出這等話來,你安的是何居心龍體為大,那時陛下臥疾,與公主和親可以沖喜沖災沖病,你居然想反對,你這奸人莫不是想害陛下”
“你這是誣蔑誣蔑”
“好好,和親既是為了沖喜,納了就行,何必封后”
“依老夫之見,姜國犄角之地,實在無法給我國帶來切實之益,還不如滅了這等寡民小族,搶了公主還能占據城池之資與石礦之源。”
“皓首匹夫想我堂堂大延也不是那等強盜作風,既然要做這中原霸主,亦得彰顯我大國之風度。”
“天真小兒我延國對姜國已是仁至義盡,如今錢貨兩訖,爾等怎如此蠢笨,看不清其中利弊”
“非也非也,汝之言乃”
更甚,有人因齟齬不合,義憤填膺,當眾扭打了起來。
緊接著,一眾大臣紛涌而上,吵架的,打架的,拉架的,像個滾動的蜂蛹,聚成一團。
不過短短兩刻鐘,臣工們就從面折廷爭到簇擁廝打,從面紅耳赤到衣冠凌亂。
手中玉笏成了文官戰斗的工具,冠冕飄帶成了扯頭薅發的目標,朝服歪歪扭扭,鞋履東只西只。
一時間宣政大殿宛若市井街頭。
新來的小寺人目瞪口呆,著實沒料到這幅光景,竟然會出現在國家朝會上。
“干爹,陛下也沒說,誰打贏了就聽誰的啊大人們這是”
“不該問的別問,多聽,多看,多想。”李公公睜一眼閉一眼,囑咐道“還有啊,約莫一炷香后,你帶小澤子幾個人上去拉開各位大人,仔細些別傷著。”
一炷香后,陛下可就要不耐煩咯。
李公公語氣熟稔,仿佛早已習以為常。
小寺人似懂非懂地應下,偷偷看了一眼,龍椅上的那位,依舊漠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