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原想著這少女既心怯膽薄,又不知天高地厚地仰慕著當朝天子,初為御前宮人的第一天,單獨在他身邊伺候時,應是既膽怯又害羞的,緣何他這會兒看她神色,倒是淡然冷靜居多,眉眼間似無膽怯害羞之色
皇帝心內有些不解,但忙于朝事,一時也未多想,就繼續專注政事,將案上堆如小山的折子漸漸批完。坐了許久未動,他身體也有兩分乏,想要換件衣裳出殿走動走動,就邊起身往后殿走,邊吩咐道“過來為朕更衣。”
少女跟隨的步伐卻似有些滯緩。皇帝回頭看了一眼,見少女又垂著眼眸、緊步跟上來了。皇帝走至后殿等著被伺候更衣,卻見少女站著不動,神情似有幾分無措,想起她應不知他衣物收在何處,就指著殿角的紫檀雕九龍紋大柜道“里頭應有件如意云紋袍,朕就換穿那件。”
皇帝想這件衣袍她應認得的,這是他以永寧郡王的身份,在松雪書齋與她相見時穿著的常服。他負手在一邊,看少女打開衣柜后不久將衣裳找著了,就展開雙臂,等著少女來為他解開身上衣裳。
這是極簡單的伺候差事,然而少女過來的步伐,可以說是磨磨蹭蹭了。她緩緩地走至他身前,踮起腳尖,將兩只手搭在他衣襟上時,皇帝因她低著眉眼看不見她面上神色,就見她白皙的臉頰連著耳根,瞬間浮起了一片薄紅,欲解他衣紐的指尖也輕輕顫著,仿佛那粒金紐子是只小舟,她滿心的羞意如春水迭漲,使得小舟悠悠蕩蕩。
原來先前的淡然冷靜不過是強裝,皇帝默默心道。
雖然世間有男女之防,但對于真正的侍女來說,服侍男主子更衣,是件極為尋常的伺候之事,并不會因此感到心中不適,并動不動臉紅。
可是慕煙此前從未伺候過人,她九歲前是金尊玉貴的公主,受著詩書禮教,九歲后被幽禁多年的時光里只能偶爾見到皇兄,與其他陌生男子沒有任何接觸,男女有別的觀念深深刻在她骨子里,是以即使她十分明白她現在的身份是御前宮女,她當隱忍恭謹服侍啟帝更衣,但為一陌生男子解換衣裳之事,仍是大大超出她的心理防線,使她一時難以淡然處之。
她的這份難以淡然,徑就被皇帝誤以為是少女因仰慕而有的歡喜與害羞。皇帝微垂著眼,瞧著少女臉頰耳根皆暈著薄薄桃花色,那原本潔白剔透的耳垂,此刻因緋色暈染,宛是晶瑩的紅玉,觸手生溫。
皇帝不覺看怔時,慕煙只覺指尖已沁出汗來,那粒金紐子更是滑溜溜的捉握不住。一“笨手笨腳”、連更衣也伺候不好的宮女,如何能常伴帝側,慕煙知曉不能如此,硬逼著自己壓下心中紛亂,抬起雙眸,欲快些尋捉那衣紐解了,速戰速決。
然而她微一抬首,就見啟帝正低首看著她,她這一抬眸,正叫自己眸光全撞進他幽幽看她的眸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