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遠舟不是沒被人送過情書和禮物,從小學開始,就已經有女生對他示好,請他吃餅干喝牛奶,做操排隊的時候非要跟他手拉手。
后來隨著他年齡和身高的增長,他才逐漸認識到原來自己受歡迎是因為長相,他是個大眾普遍認知中的帥哥。
但這些都是他每天日程中的小插曲,他的主要任務是學習,之后還有興趣班,還有籃球、網球和游泳課。
所以他記不太清對那些女生的好意自己是怎么回復的了,大部分的情況是他都不認識對方,也說不出太多得體的話。只是有時候心情平和,語言大概會婉轉一點;有時候課業壓力太大,碰到他打完球回來還有兩張奧數卷子和口語錄音沒錄的時候,他的語氣會不太好,或者干脆選擇刪除不回復。
但好像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不小心把正在塞情書的對象抓了個正著,對方通紅著臉說了一些奇怪的話,隨后落荒而逃,把爛攤子丟給他。
賀遠舟上第二節課的時候考慮過是不是應該直接把那袋東西丟掉,只是腦海里很快就浮現出她的眼睛,為這個念頭產生莫名其妙的負罪感。
總之一整天,他都被這個插曲搞得心神不寧,像睡在十八層墊子上渾身淤青的豌豆公主。
就這樣上完數學、生物、地理,吃過午飯,寫完那兩張新發的數學卷子,下午又開始上歷史、體育、英語,去吃晚飯,洗澡,開始上晚自習,逐一寫完作業,去給數學老師搬作業本,回來發掉,被數學老師占晚自習的時間講題一直到九點半的下課鈴聲打響。
數學老師也不好意思再耽誤他們的時間,語速驟然加快,嘰里呱啦把這道題講完后便催他們回寢室。
全班頓時跟燒開了的水似的涌動起來,推桌拉椅的聲音有些刺耳,不出兩分鐘,人就走了個精光。
賀遠舟拎起校服外套披上,也擺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從后門出去了。
只是前腳才邁出門,后腳又收了回去,像是渴了,到座位上拿出水杯,去走廊的飲水機那兒慢吞吞地洗著。
一直洗到二班五班三班四班教室里的燈逐一熄滅,最后是他們班。
他才和今天的值日生擦肩而過,也不重新打開日光燈,在黑暗中抽出兩張紙巾墊在桌上,把還在淌水的杯子放到上面,鬼使神差地從抽屜里抽出那只袋子,快步離開教室。
路上順便解開了那朵蝴蝶結,把絲帶從袋子上抽出來,塞進去,不讓它顯得太過矚目。
那兩罐零度可樂在紙袋子里滾動,不時碰在一起,引得袋子和他的手都在微微晃動,他懊惱地皺了皺眉。
回到寢室時,里邊那幾個人都在忙著洗漱跟晾衣服,沒人注意到他,賀遠舟走近自己的下鋪,把袋子塞進去,放下深色的遮光床簾,總算長出了一口氣。
他下午回來的時候洗過澡了,等其他人用完衛生間,進去沖了一下,洗漱完畢換上另一件t恤,回到床上。
高中一整天的作息時間都被安排得明確而緊湊,像一張質量上乘密不透風的網。
似乎也只有睡前安靜等熄燈的這幾分鐘是屬于他自己的,個人的而非集體的。
袋子里果然是兩罐可樂,還有一盒費列羅巧克力,兩條強勁提神薄荷糖。
賀遠舟打開那封還印著火漆的信,有兩張紙,一封信和一幅速寫畫。
畫上畫得大概是他吧,只有一個背影。賀遠舟小學時期學過一段時間素描,后來轉去學鋼琴和小提琴,但都沒有天賦,只考完了相應的等級就結束了,對畫畫只能算略懂。
這個女生的功底明顯還不錯,是專業學過的水平,起筆的人體結構讓他隱隱約約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理論知識,但又有些不同。這幅速寫明顯是她隨手揮成的,最多只用了十幾分鐘,畫面的細節不算豐富,陰影也只是用簡單的排線展現,但總給人一種瀟灑寫意的感覺。
在教室窗邊站著的男生,五十人的教室畢竟擁擠,身側是一排排課桌和一摞摞書,只有他面前的藍天是廣闊的,她還給他畫了兩朵云。
賀遠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一剎那的感受,皮膚上的溫度驟然褪去,有種汗毛倒立的感覺。
并不是因為恐懼,而更像是被一個奇怪的陌生人看穿后萌生的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