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虛空。
倘若先祖們在地府能看見這里的情況,應當是從這個視角看過來的。
不過他很快想到如今自己和兒子在作為寢室的屋內,侍者也都被遣退了。既如此,這應該算是非公共場合,先祖們聽不到他家阿蘇大放厥詞。
放心了。
始皇提筆在紙上寫下一句話,提醒兒子這些話私底下說說就好,避開著點先祖們。
扶蘇乖巧應諾
“阿父放心,我記著呢。”
他又不傻,才不會給自己找麻煩。是父親先說了直播圍觀的規則,他才開始暢所欲言的。
父親又不會把他的話告訴先祖們。
他和父親才是一家的
扶蘇把不能見人的紙張歸攏歸攏,等會兒讓人取了火種來燒掉。
半年不見,父子倆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說。但始皇見兒子唇色發白,便制止了他的話頭,把人按到床上去,讓他好好休息。
扶蘇躺在床榻上也不安生,拽著父親的手不肯松開,也不想睡覺。
始皇只好伸手替他合上眼睛。
扶蘇閉著眼睛問
“阿父會離開嗎”
始皇在他手心寫了個“不”字。
扶蘇這才不再開口,很快睡了過去。
他不年輕了,夏日里風塵仆仆地趕到驪山陵,早已累了個夠嗆。古代馬車再怎么降低顛簸也很有限,慢行時還好,速度一快就遭罪。
始皇等他睡著才收回手,起身準備出去看看。
他想試試縮地成寸的法子在陽間能不能用,若是可以,他打算去一趟咸陽。
前世他駕崩之后,扶蘇當了二十年秦二世。那段時間里其實他一直以魂體跟在扶蘇身邊,但那會兒的他沒能領悟這些神奇的趕路方法,都是老老實實飄來飄去的。
說實在的,飄的移動速度還是慢了些。
當初大秦的情況遠不如現在樂觀,扶蘇算是在風雨飄搖中接過了皇位。他那會兒身子骨還不好,因為被六國余孽下毒傷了底子,堪稱三天一病。
所以咸陽城中暗流涌動,扶蘇支撐得十分艱難。
始皇仗著是魂體可以到處轉悠,得知了不少隱藏在暗中的事情。可惜他無法和活著的扶蘇交流,只能干著急。
幸而扶蘇是他一手帶大的繼承人,能力毋庸置疑。即便沒有父親的幫助,也穩穩地撐住了大秦。
今生的大秦沒那么多隱患,始皇反而可以聯絡兒子了,令他不由心情復雜。
但他還是準備去咸陽看看有沒有人搞事情。
前世他沒辦法給兒子幫助,如今不能再叫孩子受委屈。倘若真有人不識好歹,他絕不輕饒。
扶蘇一覺醒來時已是日暮西斜。
他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看著陌生的陳設一時間反應不過來自己在何處。
扶蘇下意識喚了一聲
“阿父。”
喊完想起來阿父已經去世。
年紀大了腦子轉得慢些,尤其是剛睡醒的時候,人還不是特別清醒。
扶蘇正要難過,手被輕輕握了一下。
他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遲鈍的腦子重新運轉起來。想起午睡前發生過的事情,彎了彎眉。
始皇不確定兒子何時會蘇醒,但他知道孩子睡醒找不到他必然要驚慌。所以他沒在咸陽耽擱太久,匆匆看了一圈就回來了。
局勢還不錯,暫時沒發現有誰趁著他沒了就欺負他兒子。
始皇讓扶蘇起來活動一下。
扶蘇現在歲數上去了,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天天督促兒子習武,扶蘇每日僅剩的活動就只有散步這一項。
落日不再熾烈,幾乎無法給魂體帶來灼燒感。等到明月當空時,始皇便能不耗費任何功德地隨意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