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恒懶散地靠在大殿的柱子上,漫不經心地東張西望。
大周皇子十四歲之后便可參與朝政,沈明恒出生即被確立為儲君,所享待遇自然特殊。太子十二歲上朝,只不過上朝第一日就指著皇帝罵了個痛快,在那之后就再沒上過朝了。
雖說是原主自己不想來,但皇帝也好、丞相也好、旁的大臣也好,無人勸過原主,更無人提醒朝會上少了一個人。
可見原主屬實不討人喜歡。
被推舉出來的周時譽跪在正中,大殿輝煌,沒能讓他的信念動搖;列者顯赫,沒能讓他的決心退卻。
“昔陸丞一紙賦文名動四海,南公錦囊獻計決天下大勢,故太祖皇帝定科舉策,聚宇內賢良,納八方英才,以為國之要事。太祖皇帝仁慈,下令科舉不限出身、門第,如我等寒門亦可報效朝廷。然,而今取士一百七十三,皆出自世家大族,竟無一人身世不顯赫。”
周時譽聲音平靜,說到后面卻忍不住多了幾分憤慨,他深深叩首“學生寒窗苦讀十年,十年心血,一朝虛無,敢問陛下,草民可是只能空有報國之志乎”
太祖皇帝建周,圣文神武,勵精圖治,縱時隔多年,在大周子民心中的聲望依舊不低。
科舉是國策,科舉舞弊本就是重罪,周時譽把太祖皇帝搬出來,更是把這件事情上升到了又一個高度。這下沈績就是想維護沈明恒都不行,否則就成了枉顧祖宗之法的不肖子孫。
好在沈績也沒有維護沈明恒的想法。
沈績冷聲道“太子,你可知罪”
沈明恒是這次科舉的主考官,每一個錄取的名單都需要經過他的手,造成這樣的局面,他絕無法置身事外。
沈明恒仍是一片輕松肆意之態,“孤何罪之有”
他目光嘲弄地打量這批考生,最后輕飄飄地落在跪著的周時譽身上,嗤笑一聲“技不如人,卻還有臉來鬧事。”
周時譽霎時漲紅了臉,只覺得胸腔中有股難以言說的怒火。
沈明恒這話,不僅質疑他的學識,更是對他人格的侮辱。好似他說服諸考生來此一遭,不顧生死去做這一番陳詞,只是為了引起顯貴的注意,好讓自己飛黃騰達。
鬧事
好一個鬧事。
他是來求一個公道,他是為全天下的寒門學子求一個公道,落在這人眼里,原來只是“鬧事”
周時譽豁然抬頭,目光大不敬地死死盯著太子,他握拳,一字一句“草民既敢狀告此榜不公,便無懼與任何人對質。”
他再次下拜“請陛下宣會元傅良,草民愿當庭與他文斗。”
會試第一稱“會元”,文斗則是讀書人之間的比試手段,形式不一而足,常見的便有對詩、賭書、論道、辯理、解疑五種之多,周時譽只說文斗,卻沒說怎么個比法,顯然對自己信心十足。
宋景年與文黎對視一眼,俱看到彼此眼中閃過幾分憂色。
他們與周時譽結伴進京趕考,閑來時也曾以文斗做興,自是清楚好友的本事。他們不覺得周時譽會輸,可在這大殿之上,贏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傅良乃戶部尚書之子,與士族張家、萬家皆有姻親,更是與丞相章惟德有師生之名。
若輸,那便坐實了“鬧事”罪名,其罪當斬。
若贏,那就得罪了傅家,乃至所有世家大族,想來也活不了多久。
這文斗不能進行。
宋景年與文黎憂心忡忡,絞盡腦汁地思考破解之法。
沈績輕笑一聲“太子,你覺得呢朕該不該同意這文斗”
“可以啊。”沈明恒漫不經心“比完就沒事了吧趕緊比,孤可沒時間陪你們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