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笑得開懷,心中的忌憚卻猛然攀升。他方才還不把沈明恒放在眼里,不過是一個有幾分小聰明的年輕人,可是這個年輕人卻能在他目光底下練出這一身卓然身手,并且公然拿他做筏子,若非章惟德多說了一句,還真就被這人糊弄了過去。
過去沈明恒惹出再大的亂子他都能平靜待之,一十六年來,章振第一次開始思考是否要換個皇子輔佐。
像沈明恒這樣的人,真的會甘心當個傀儡嗎
第二日下朝后,章惟德親自去傅家拜訪,而東宮里的沈明恒收到了兩千兩金子。
大周未發行紙鈔,這些金子足足裝了兩大車,浩浩蕩蕩運進了東宮。宮女太監們爭相談論,說是那長長的宮道都被碾出了一道車轍子,馬車駛進皇宮的時候,禁衛軍就跟在后頭鋪路。
末了又小聲感嘆,道太子殿下果真是奢靡無度,大概皇帝陛下都沒有這么多錢吧。
金燦燦的金子整齊堆在沈明恒的庫房內,看上去確實震撼得很,但既然一個庫房都能裝得下,顯而易見是不夠造宮殿的。
意識到被騙了的沈明恒氣急敗壞,提著武器就要出宮找人算賬,結果還沒走出東宮就被人攔了下來。
守在門口的侍衛抱拳道“太子殿下,陛下有旨,令我等即日起封鎖東宮,無詔不得出。”
“禁足”沈明恒輕笑一聲。
侍衛低著頭半跪在地,做好準備承受沈明恒的怒火。他自問真刀真槍沈明恒遠遠不如他,可這人畢竟是太子,若是氣急要打罵他、拿他出氣,他也只能受著。
出乎意料的,沈明恒情緒居然還算穩定,他在得到不能出去的結論后甚至沒有過多糾纏,干脆地轉身回了住處,好似方才氣勢洶洶滿臉殺意的人不是他。
侍衛悄悄抬眼,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沒被遷怒,還能全須全尾地走出東宮他看到沈明恒手里提著劍,以為自己此行兇多吉少了來著。
沈明恒慢悠悠去了書房,讓人準備了筆墨紙硯,就開始寫寫畫畫。
侍立在一旁的小廝面色驚疑不定,只覺得這幅畫面詭異得很。
他是被章家送進宮的,沈明恒不喜歡太監,因而從小到大都是他在身邊伺候。太子殿下從前稍有不順心就要大鬧一場,惹得所有人都不安生才肯滿意,這人的情緒向來熱烈而分明,從不為任何人任何事忍讓,如今竟然會耐下心練字
小廝忍不住暗自看了沈明恒一眼又一眼,心想殿下莫不是受不住打擊有些瘋了吧
沈明恒心情極好地放下筆,他將桌上寫滿的紙折成小塊,墨跡未干,洇染糾纏成一團,沈明恒卻不在意。
“孤不喜歡被關著,準確地說,孤不喜歡住在宮里。”沈明恒緩慢地說。他嘴角笑意溫和,卻莫名給人一種身居高位的壓迫,帶著不容反駁的強勢,小廝顫抖了一下,忍不住彎了彎腰。
沈明恒瞥了他一眼,“你去告訴舅舅,讓他在外面給孤準備一個宅子,最遲明日,孤要搬出去。”
小廝雙腿一軟,他伏跪在地,聲音帶顫“殿、殿下,外頭有禁衛軍大人守著,屬下也出不去啊,而且、而且”
從小看著長大的少年忽然在他面前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褪去了往日的幼稚、愚笨、沖動,忽然間變得深不可測,他不害怕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