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回去還是晚了一點,管家山田叔自然問起原因,她不過隨意找了個理由搪塞了過去。結果洗完澡出來后就被告知,祖父說要讓她去靜室跪坐三個小時以長長記性女孩兒不能在外面呆太晚。
要是以往,她肯定會在心里吐槽很久。但那天卻一點也沒覺得不適,以往對于她來講相當折磨的靜坐也變得沒那么難熬。洋子端端正正地跪坐在中央,看著前面壁龕中放著的那瓶花那還是她前幾天和綾子共同完成的插花作品,難得受了祖父的褒獎,放在了這里。
扁柏做了真的部分,而竹子為副。花道課的老師本身也在池坊派小有名氣,當時便夸做得靜雅皆有,相當禪意。
可只有主手的她們兩人才知道,這種課程上多后大概都能摸清其中的套路。似乎像老師和祖父那樣,上了年紀還固守傳統的人總是會對蒼虬有力、錯落延伸的質感更加欣賞,她們不過是揣摩著這些人會喜歡的樣子去做了而已。
成品得到夸贊時的兩人,都交換了一個不言而喻的眼神。
請的位置低低垂下的兩支鈴蘭大概就是她們最大的叛逆了。
對于洋子來講,這瓶花算得上是自己相當討厭的作品之一。但此時她跪在那兒,盯著面前這唯一的觀賞物,卻是滿臉的笑意,越看越覺得,嗯,其實吧,做得還真挺不錯。
明天和后天,班上的合奏表演還有最后兩次排練,周五就是校慶當天,肯定請不了假。本來還想著后面天天都想見到伊佐那,況且他還說要帶鶴蝶來,三人團聚后一定有很多很多話可以說。但這周大概是沒機會見到沒事,等了這么多年,這點時間都忍不了嗎
少女默默呼出一口氣,這樣安慰自己道。然后就又盯著面前的花瓶,不知道想起什么一般笑起來。讓得知后偷偷過來看她如何的綾子,有些不明所以。
“傻笑什么呢”
兩個人上次在花園里說過話后,關系倒是恢復了不少。大概也是有偶爾會一起上花道課的原因在,她們之間又漸漸相處自然起來。只是綾子時常會端起姐姐的架子,強硬地關心或者要幫她一些事。洋子也不記得對方是這樣樂于助人的性格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在的那幾年,經歷了什么才這樣了。
“啊,我就是也沒什么。”她正想說自己終于找到了兒時的朋友,就是你幫我帶過手鏈回來的那兩個人。可在和綾子探究的眼神對上后,洋子不知為何,覺得不該說得太深。便略有些保留的,選擇了別的答案“這周五不是馬上就要校慶了嗎我們排練了很久,現在要上臺表演了,這還是我來學校后第一次上臺吹小號,就很高興嘛”
“啊,是嗎。那可太好了。”綾子笑了笑,因為想到了別的事,并沒反應過來洋子話外的邀請之意。反而突然側過頭轉了個話題“你,你周末不是總被祖父拘在家里嘛哥哥這周要去群馬的一個劇堂客演,你知道的,一般家里會有人一起跟過去應酬,我想著你平時也沒什么機會出去玩,就和祖父說了讓你去。”
其實今天晚上室町道明就是準備和洋子提起這個事,但她偏偏回來晚了。以前也不是次次都會報給他聽,哪怕報了也不是一定會懲罰。但這次正好就撞上,身為一家之主可少有等別人這種回數,室町道明自然有些不滿,才罰了她去靜坐。
綾子知道是自己因為私心正好提了這個事,害得洋子撞了木倉口,這才忍不住悄悄來看她怎么樣。見她心情還不錯后,綾子猶豫了一下,覺得應該提前跟她知會一聲。
其實室町宏從京都回來,開始慢慢接手劇堂的事務和劇目排演后,有什么需要家里出去應酬的情形,母親都會要她跟著一起去。但綾子本身在能樂上完全沒有天賦,可她知道祖父的安排,這些父母都和她說過,之后肯定是要嫁到業內的名門中去的,對此不能繼續這樣懵懂。所以母親總要自己跟著室町宏出去,也是想著讓她多見見人,多長長見識學點東西。
就連洋子這樣身藏反骨的人都很難在這個家里翻出什么風浪,一直被管束要求習慣了的綾子更不可能去反抗祖父和雙親。她忍著不適去了,卻被室町宏嫌棄丟人和拿不出手。
親生哥哥把手里的扇子狠狠扔在綾子身上的時候,這個十幾歲的少女一句話也說不出,甚至不敢有絲毫不滿的表情。
蠢笨得像豬一樣別說你是室町家的女兒該不會洋子才是我妹妹吧
那個時候,有一瞬間她是恨洋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