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小巷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洛錦書摸著黑,尋著記憶尋找從前霽國人來安國開的醫館。醫館并不難找,當視線盡頭出現一點燭火,熟悉的藥草味鉆入鼻腔。
不過半人高的柵欄上搖搖欲墜掛著一張“長生醫館”木牌,長生二字墨色未干,顯然才掛上不久。難道藥鋪換了大夫洛錦書心里不確定,但她在安國也沒熟人,干脆扯塊布包住脖子,咚咚咚敲門。
急促的敲門聲在午夜猝然響起,長生醫館主人胡川與夫人被吵醒,咚咚咚聲音像是磕在心門上,胡川被攪了夢,唾罵道,“誰半夜敲門,要死了。”
胡川夫人是個瘦小女人,被擾了清夢也不怒,好半晌怯生生道,“敲得這么急,定是急病。”
胡川不管是不是急病,他只知道半夜被人繞了清夢,胡亂一抹臉朝著女人吼,“讓你半夜取了門牌,不看診,你偏要逞能,這趟你去吧。”
“公公生前從不掩門,半夜也看診,如今我們取了門牌,不不好。”胡夫人還想規勸幾句,身邊男人翻個身重新睡下,“我出去看看,相公你看著點,我一個人出去了。”胡夫人又搖醒胡川,胡川沒法子,他雖然不愿干醫館行當,但胡夫人堅持出去,只能披件衣服靠在窗格下望向窗外。
便是這一眼,他如遭五雷轟頂,黑暗中,和胡夫人交談的分明是是洛家女郎,洛錦書。
可洛錦書不是死了嗎為了給南薔城百姓拖延逃跑時間,帶領一只小隊與縉國大皇子趙煦捷周旋慘死。這事如今的南薔城百姓皆知,甚至南薔城外還有百姓自發為洛錦書建的衣冠冢。
他爹知道這事后還專門回縉國祭拜,因為這事父子兩還吵過架。胡川不想開醫館,費心不討好,半夜抹黑看診也是常事。
霽國被縉國滅亡后,縉國曾派人清理霽國醫館,他父親是暗線沒被發現,可他眼看著歸順縉國的醫館風生水起,心里起了心思,當月就投奔了縉國。
如今,他與縉國內部有人說得上話,若是縉國知道洛錦書還活著,他豈非可以平步青云
洛錦書并不知道安國還有人認識自己,她得知老大夫已死,如今獨子也不愿行醫,便沒有揭開脖子上布條,向胡家娘子道別。
“既不行醫,叨擾了。”
胡娘子看得清楚洛錦書脖子上血漬,可她想起胡川不耐表情,終究沒有開口挽留,只目送洛錦書重新步入漆黑的小巷。
在她身后,一只信鴿自長生醫館飛出。
洛錦書沒有留意信鴿,她的目光全部落在出現的于十三身上。
被夜色攜裹的男人束手站在巷口,白色的衣袍像一束光穿透黑暗,一步一步向她走來,直到黑暗吞噬掉衣袍,將于十三也拖入這片昏暗的小巷,一只手觸到洛錦書臉頰,如蜻蜓點水,觸之即散,“錦娘,我沒有保護好你。”一股無法言說的苦澀讓本該是浪蕩灑脫的他變得躊躇,他甚至不敢碰她。
“你在害怕怕我死了嗎”洛錦書傷口拖了太久,失血過多,慘白幾乎都不足以形容她的臉色,可她依舊挺直腰背,聲音平靜無波。
于十三被洛錦書的波瀾不驚壓得難受,他從前總在想,如果有一天他喜歡上一個姑娘,他就死了,他不舍得心愛的姑娘流淚,定要護著她,若是護不了她一生一世,不若今朝有酒今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