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間,投影在地上的倒數第一欄,有關432的數據全都消失了。
空白的格子里再次出現了新的數字。
但這一次沒有了標牌號,只有積分。
這是目前的最后一名。
沒有人知道他是誰,除了他自己。
如果下一周什么都沒有改變的話,那么死的人就會成為他。
大家臉上各有顏色。
但也沒有人能從臉色判斷出來倒數第一名是誰。
如果大家都知道誰是倒數第一,那么下一周沒有人會靠近他。
瀕死掙扎的魚總能劃破大網。
他必須要小心翼翼地潛伏,等著某個目標掉以輕心的時候出擊。
他甚至也許是這里面看起來最淡定的人之一。
在這一刻,章馳忽然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荒謬。
有別于人類面臨天災時的渺小,這是一種人為制造的,只要身在局中,就無法逃避的孤立、隔離,以及無處不在的恐慌。
它切斷了人類在生物史上最擅長也使他們在生靈之中脫穎而出的兩件事合作,以及共享同一個信念。
這里沒有信念,也沒有合作,甚至幫派在這里的成立都算得上是一個奇跡。
每個人都察覺到自己的弱小,那么就會無限地趨于服從。
他們不會相信任何人。他們永遠在試探,欺騙,以及利用。
所謂的結算日,更像是一個公開的表演。當所有人看見主謀揮出大刀的時候,他們就更加相信他的力量,以及命運的無法選擇。
他們將槍口對準同類,就沒有人再去計較真正的劊子手是誰。
每一個曾經挑戰法律權威的犯人,在這里都要接受權威的教育,他們需要從精神到身體上感受到權威的不可戰勝。
如同從小被父母指責無能和失敗的兒童,即使成年以后不再弱小,父母的話也言猶在耳,甚至更可怕的是,他們自己都想不清楚這種退縮和恐懼從哪里而來。
他們也許能夠客觀評估自己的能力,但就是每當他們去做的時候,有一個聲音就開始提醒,他們一定會失敗。
失敗的代價很殘酷,所以最好不好輕舉妄動。
他們是死不足惜的螻蟻,大人物早就拿槍對準了他們。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無所遁形。
監獄大樓異常的安靜。
廣播繼續響起
“下面是本周清潔工作安排。”
改造營19
“星期一,082,336;星期二,829,324;星期三,492,943;星期四,244,241;星期五,421,099;星期六,941,897;星期日,133,209。”
“重復一遍,星期一,082,336;星期二,829,324;星期三,492,943;星期四,244,241;星期五,421,099;星期六,941,897;星期日,133,209。”
“請以上所有犯人在指定時間到達工作場地。工作不可換班、替班,逃班者扣100分,上交檢討一份。”
“輪班時間為當日0點,工作時間為當日0點至次日晚930點。”
“請所有清潔人員準時在當日0點于一樓大廳洗手臺處集合。”
“播報完畢。”
廣播響起了“嗶”的一聲,拉得很長。
接著便徹底沉寂。
犯人陸陸續續回到各自的房間,大樓里是此起彼伏的關門聲。
章馳也回了房間。她取下了胸前的標牌,坐在桌子前,將標牌放在手中觀摩了一陣,腦子里432被射殺的場景一直在閃回,最后她將標牌放了下來。
等到十點,獄警會準時出現收走標牌。
這一個小時很漫長,章馳在腦子里已經掠過了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很多理所當然的事情,回顧之后會發現難以相信的幸運。
10:00。
獄警開始敲門,章馳打開門,將標牌遞給獄警之后,獄警沒有離開,反而從上衣的口袋里面又掏出了一個新的標牌。
上面沒有編號,只有兩個字清潔。
“082。”獄警說,“新人”
章馳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