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洪頭道:“你將來若是能夠僥幸脫困,再……再遇到治軍……你們別再鬧了……好生過日子……”
英子捂著嘴唇淚水簌簌落下,也是這次的劫難讓她有了好好回顧過去的機會,她開始意識到自己此前對董治軍有些過于苛刻了。如果能夠脫困……英子環顧了一下周圍的墻壁和鐵窗,會有那樣的機會嗎?
老洪頭道:“如果能見到羅獵……你千萬不要提起……我……我的死因……就當……就當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英子一邊哭一邊點頭,她知道爺爺這樣說的用意,絕不是因為老人家糊涂了,而是爺爺擔心羅獵會為他復仇,擔心羅獵因此而背負沉重的內疚感,這種內疚或許會伴隨羅獵一生。
老洪頭握著孫女的手:“英子……沈老師……救過咱們的命……就算……就算咱們爺倆兒把命給人家,也……也是該的……”
“爺爺!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
老洪頭欣慰地點了點頭,他的手緩緩松開,白發蒼蒼的頭顱慢慢歪到了一旁。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任天駿聽聞老洪頭死訊之后產生的第一個想法居然是這個,他的狀況很不好,在他好不容易穩定了贛北地盤之后,又認為抓住了羅獵的命脈,這次可以將羅獵引入局中,將之一網打盡。然而在任天駿躊躇滿志之時他卻突然得了重病。
任天駿開始的時候不以為然,因為他從小到大身體健壯,根本沒有得過重病,本以為幾天就會自愈,卻想不到病情非但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重。以任天駿今時今日的地位和能力,他可以請到國內最好的大夫,然而他已經病了一個多月,遍請名醫,病情卻沒有絲毫的好轉。
任天駿的情緒開始出現了波動,隨著病情的加重,他甚至產生了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念頭。他這場病非常奇怪,突然就來了,而且一日重似一日,他甚至專門從黃浦請來了一位美國醫生,然而對方對他的病仍然束手無策。
任天駿坐在椅子上,雙腿軟軟的就像外面的春風,感覺不到任何的力氣,右手中握著一柄手槍,雙目呆呆望著從窗外射入的陽光,任天駿忽然生出去外面陽光下走走的念頭。
看到任天駿想要起身,一旁的衛兵慌忙伸手過來攙扶,任天駿道:“滾開!”
任天駿將手槍放在一旁的茶幾上,雙手撐住椅背,第一次嘗試站起卻以失敗告終,任天駿大口大口喘息著,休息了一會兒,他再次嘗試,這次仍然沒有成功,一旁的衛兵走過來想要扶他。
任天駿的臉漲紅了,他仿佛受到了奇恥大辱,抓起幾上的手槍瞄準那名滿臉惶恐的士兵就是一槍。
衛兵死時仍然帶著驚詫莫名的表情,他死不瞑目,明明是想好心幫助任天駿,卻沒料到激怒了他,竟然招來了滅頂之災。
任天駿望著死去的衛兵,心中生出些許的歉疚之情,也只是稍閃即逝,衛兵的性命對他本就算不上什么,相比衛兵之死,任天駿更擔心自己的病情,他過去并不是這樣,雖然不講情面,可并不是動輒殺人,任天駿認為自己的暴躁易怒完全是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怪病造成的。
任天駿開槍之后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盯著腳下的死尸看了好一會兒方才道:“好好葬了他,舍身護主,追封烈士,他的家人我來供養。”
周圍的幾名部下齊齊點了點頭,卻無人敢應聲,走過來將那衛兵的尸體抬了出去。
房間內很快就打掃干凈,可經過洗刷的地面仍然可以看到淡淡的血跡。望著血跡,任天駿卻想到了自己,如果病情繼續惡化下去,不知還有幾日好活,興許他等不到羅獵前來,興許他有生之年無法為父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