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灶房內沖出一抹小小身影,手里端著個葫蘆瓢,直沖這邊而來,手一揚,潑出一瓢清水,盡數潑在了蔡妙菱的頭上。
大冷的天,蔡妙菱如遭雷劈,不可置信地看向揚起頭的秋荷,又怒火中燒地看向寧雪瀅,“這是伯府的待客之道,還是你們寧氏的野蠻行為”
寧雪瀅不緊不慢地穿針走線,“待客之道是留給體面的人,野蠻行為是以牙還牙。蔡姑娘張口閉口辱罵于人,想要哪門子體面”
草莽養出的女兒和丫鬟,果然登不得臺面,手段如此粗鄙
水珠從發梢滴淌而下,蔡妙菱氣得身體發抖,白著臉推開秋荷,提起藥箱走向月門,“轉告世子,另請高明吧,本姑娘不干了”
玉照苑的動靜鬧得不小,驚動了在倒座房休息的青岑兄妹和董媽媽。
衛湛回府時,青岑在玉照苑的月門前迎上去,稟告起事情的原委,“蔡妙菱不是善茬,但在緩解心疾上自有一套法子,是否需要卑職將她勸回”
步入廊道,衛湛解開裘衣系帶扔給身后隨行的小廝,面色溫淡如常,“不必了,日后也無需召她再登門。”
那確實是要另請高明了,可之前也不是沒有遍訪過各地的名醫,成效都不盡如人意
青岑隱隱生憂。
衛湛走進湢浴凈手,出來時見寧雪瀅坐在晚霞中刺繡,不自覺走上前,“消氣了嗎”
“氣走了世子的醫者,尚希見宥。”寧雪瀅放下荷包和針線,在霞光中抬起頭,帶著一點兒倔強。
衛湛曲指刮了刮她繃緊的下頜,“無礙的,下次再遇到出言不遜的人,直接請出府就是了。”
那個“請”字用得客氣,卻也犀利。
寧雪瀅避開他的觸碰,繃緊的小臉有了緩和,但對衛九的事還心有余悸,無法立即接受面前的男子。
察覺出她不動聲色的排斥,衛湛也不急,收回手坐在一邊,讓人將秋荷傳了進來。
秋荷隨青岑走進來時
,心下忐忑,對不茍言笑的姑爺懷有戒備和畏懼,一進門就無意識地絞起小手。
衛湛是何等洞察人心,當著寧雪瀅的面,他第一次直視起剛剛及笄的小胖丫頭,“你做得很好,身為長媳的侍女,不該是軟包子。以牙還牙,是對不敬之人最好的還禮。”
呷了一口茶,衛湛看向青岑,“帶她去庫房挑選幾樣金飾。”
秋荷驚訝抬頭,復又低頭,“多、多謝世子。”
寧雪瀅也詫異地看向坐在身側的男子,莫名有種被縱容的感覺。
等青岑帶著秋荷離開,寧雪瀅嬌睨一眼,媚眼如絲流露,語氣卻是淡淡“投桃報李,秋荷雖年紀小,卻在醫術上有過人的天賦,以一副九針在金陵名聲鵲起,接觸過不少疑難雜癥。若世子信得過,可否給她機會,試用幾次看看療效”
從董媽媽那里,衛湛已聽說過秋荷的醫術極為了得,為府中不少年邁的仆人治療過風濕、胸悶、頭暈等癥。他摩挲起腰間的如意扣,輕輕提了提唇。
二更時分,季懿行被召入宮,引得尚書府不小的震動。
季朗坤拖著病懨懨的身體,差遣仆人快速為兒子更衣,“動作麻利點,別讓陛下等久了。”
季懿行糊里糊涂地換上官袍,隨禁軍副統領乘車趕往宮城。
垂枝苑的月門前,杜絮靠在廊柱上,生出一絲憂患,轉而派心腹傳信去永熹伯府。
衛湛收到口信時,恍然一怔,在幽幽燭火的書案前靜默。
冥冥之中,血緣注定會在某個時刻有所牽扯,難怪會有個緣字。
只可惜今生是“復盤”。
“青岑。”
“卑職在。”
“立即派人前往皓鴻公主府,讓公主以不慎落水為由,引陛下出宮探望。”衛湛單手敲打在桌面上,“給趙公公遞個話,就說明日傍晚,本官約他在司禮監碰面。”
趙得貴位居司禮監執筆太監,時常與東宮、詹事府的人往來。
青岑躬身走出書房,一記響指后,數名影衛閃現,又匯入濃稠夜色。
潑墨的黑夜,季懿行乘車抵達宮門前的下馬石,沒等鉆出車廂就被禁軍侍衛告知,皓鴻公主抱恙,陛下已親自出宮探望愛女。
“季小將軍先請回,再等陛下召見吧。”
原本就一頭霧水的季懿行坐回馬車,被宮人送回了尚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