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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蘋回首,嗔著綠檀“咋咋呼呼,像什么話。”
沈玉嬌淡淡掃過這兩婢。
世家子弟自通精后,房中會安排女婢伺候,白蘋綠檀皆是如此。她們都是裴氏的家生子,及笄后便被裴夫人送去裴瑕院里。
但裴瑕與尋常世家子弟不同,他年少喪父,一族興盛之重擔落其肩頭,使他不舍浪費半寸光陰于聲色犬馬,每日不是讀書撰文,便是談玄論道,寧愿去山間尋僧下棋,也不愿耽于世俗美色。
裴夫人從前還以為自家兒子有什么隱疾,憂心不已。后來見裴瑕將沈玉嬌帶回來,雖然不喜這個兒媳,但見到新婚之夜那塊元帕,倒也落了顆心。
“現下才申時,他就回府了”
沈玉嬌慢悠悠收回視線,再看菱花鏡中那梳著婦人發髻的美貌少婦,不到一年光景,她怎么覺得滄桑許多明明才十七歲。
纖纖玉指撫上臉頰,耳畔響起綠檀脆生生的答復“好像是長安來人了,急急忙忙的,看那衣裳紋飾,像是禁庭中人”
禁庭
沈玉嬌眼皮微動,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他們現下在何處”
“先前是在書房,奴婢來給您報信這會兒,郎君去了夫人院里。”綠檀覷著自家娘子的側臉“去完夫人院里,應當就來我們這邊了。”
沈玉嬌睇了這性情活潑的婢子一眼“就這么肯定他會來”
裴瑕不重女色,成婚前,從不讓女子近身。
和玉嬌成婚后,也只是每月初一十五,來她的停云院。
可今日并非初一,也非十五,而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初三。
面對女主人問話,綠檀訕訕答道“奴婢去廚房給干娘送東西,路上遇到郎君了,他問奴婢,您是否在院里。奴婢說您在午睡。郎君就看了眼天色,說晚些過來用膳。”
綠檀如實答著,沈玉嬌則是連那人的語氣神態都想象得出。
必然是極淡的,如山風穿綠竹,潭影幽人心。
“既然郎君這樣說了,那你們去廚房傳個話,今夜添兩道他愛吃的菜。”
沈玉嬌輕聲吩咐著,再看鏡中素雅的打扮,略作思忖,從妝匣中取出一根赤金點翠穿珠石榴發釵,遞給身后的白蘋。
白蘋替她簪上,又斟酌著問“娘子可要換身鮮亮的衣裙”
“不了。”
看到白蘋眼中的不解,沈玉嬌也怠于解釋。
她插這支簪,純粹為自己求個好寓意,并非簪給裴瑕看。
何況,那人壓根也不會看。
在女色上,他冷清冷心像塊木頭,夜里敦倫也是熄燈滅燭。
黑燈瞎火的,戴什么珠翠,穿什么衣裙,毫無區別,又何必費那個功夫。
閑翻了幾頁書,天色也隨著這場初夏雨水早早暗下。
就在沈玉嬌斜坐窗邊,盯著窗外芭蕉兀自出神時,院門前亮起一道燈籠。
晦暗風雨,燭火搖曳。
一如那道手執竹傘,踏雨而來的頎長身影,清清冷冷。
“請郎君安。”
廊廡隱約傳來婢子們此起彼伏的聲響,竹簾掀起,而后是一陣沉穩的靴子踩地聲,越來越近。
沈玉嬌聽著腳步聲差不多,也抬手撫鬢,起身迎上,“請郎君安。”
“不必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