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鏡自照,不再是兩月前那副面黃肌瘦、餓死鬼投胎的模樣,皮膚變得光潔瑩白,猶如珍珠般散發著淡淡瑩光,身段也不再纖瘦,許是有孕的緣故,該有肉的地方也比從前豐腴一些。
就連柳嬸子見到她,也夸個不停“阿陵真是將你養得越來越漂亮了,瞧瞧這容光煥發的,一看就是個享福的命。”
沈玉嬌自己也覺得,她好似變得與從前不大一樣了,無論是心境上,還是面相上,愈發平和、愛笑,當然也愈發沒什么規矩了都是被謝無陵帶壞了。
不過這種“壞”,目前看來,并沒什么不好。
眼見婚期愈發近了,她抓緊繡著那個并蒂蓮開的荷包,打算等到新婚之日,贈予謝無陵,聊表心意。
忽的窗外
淅淅瀝瀝,飄下幾片雨點。
沈玉嬌停下針線,側眸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眉頭輕蹙。
又下雨了。
也不知謝無陵這會兒是在衙門里歇著,還是在外頭巡街
無邊絲雨細如愁,無聲籠著這座繁華熱鬧的金陵城。
城西門外,一隊駿馬踏著細雨,從蒼茫疾馳而來。
等待驗關入城的間隙,那騎在黑色駿馬的年輕男人輕嘆一聲“來的路上還晴著,沒想到剛入金陵地界就飄了雨。這金陵城還真是不給面子啊”
與他并排稍后的那匹白馬上的男人,頭戴蓑帽,疏朗眉眼一片從容,淡聲道“幸得是小雨,不至于太狼狽。”
稍頓,他偏過臉“殿下不若想想,雨天好留客,許是金陵想多留你幾日,好生款待一二。”
那騎黑馬的年輕男人,正是二皇子司馬縉。
自從活捉張英,將其梟首示眾后,他心頭那塊石頭也得以放下。
帶著將領們又收復了一座城池之后,此行平叛,也算是不負皇帝所托。至于剩下那些安撫百姓、處置俘虜、清掃戰場諸事,他召來淮南各州縣的官員議事,作了番指令,便收拾行裝,和軍師裴瑕攜一隊精銳親衛,低調奔赴金陵。
現下聽到裴瑕所言,二皇子朗聲笑道“守真說的是,這雨中金陵,或許別有一番景致。”
裴瑕淡笑不語,修長手指攏著韁繩,仰臉看向那巍峨城門上所書“金陵”二字。
雨霧朦朧,那二字許是積年累月,墨色有些淡褪,平添幾分滄桑底蘊。
他自幼生在北地,少年時雖也曾經背上行囊,負劍單騎游歷天下,卻是一路向西北方,看那蒼茫草原、戈壁雪山、大漠孤煙。
吳儂軟語、小橋流水的南方,還是頭一回來。
雖心頭牽掛著家中親人,但此番游歷機會難得,停留幾日,也并不礙事。
思緒縹緲間,身側二皇子忽的沉了語氣“沒想到金陵城的皂隸竟如此狂狽,光天化日之下,竟欺辱乞丐”
裴瑕側眸,順著二皇子視線看去。
只見那城墻根上,站著兩個挎刀皂隸,一個高大,一個矮胖。那身形高大的一手按刀,一手叉腰,雖只是一個側影,但看他那神色口型,分明是在訓斥那地上破衣爛衫的中年乞丐。
一旁還坐著好幾個乞丐,皆小心翼翼望著那邊。
也不知那坐在地上的乞丐說了什么,那高大皂隸忽的抬起一腳,就把乞丐面前那只破碗給踢飛。
那乞丐頓時嚇得臉色蒼白,連連磕頭求饒。
二皇子見狀,咬牙“這等小人,著實可惡我朝國庫的銀兩,竟養著這些惡吏”
剛要開口喚身邊親衛前去干預,裴瑕淡淡道“殿下莫急,且再看看。”
二皇子皺眉“還有何好看再看下去,那可憐的乞兒都要被惡吏欺負死了。”
裴瑕并未出聲,只靜靜望著那城墻下略顯混亂的一幕。
二皇子瞥見他淡然沉靜的側臉,心下雖疑,但經過這小半年與裴瑕的相處,見識了他奇招屢出、運籌帷幄的本事,心頭對他也頗有信服。
既然裴守真說看看,那就且看看吧。
二皇子暫壓心頭憤懣,視線再度投向那城墻根。
卻見那個中年乞丐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向不遠處一個岣嶁的老婦乞丐,在那高個皂隸的監督下,中年乞丐朝老婦人磕了個頭,又不情不愿從懷中摸出一些銅錢,丟進那岣嶁老婦的破碗之中。
二皇子面上閃過一抹詫色。
默了片刻,他喚“榮慶,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喚作榮慶的內監聞言,垂首應了聲,雙腿夾緊馬腹,朝著前頭跑去。
這期間,二皇子見到那個中年乞丐撿著碗,腿腳利索地跑了。而那岣嶁老嫗抱著碗,朝那倆皂隸哭著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