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裴氏宗子,二皇子于情于理也沒法攔他,沉吟片刻道“不若將那人召過來”
裴瑕道“不必打擾殿下與兩位郎君雅興,臣問完便回。”
話說到這,二皇子只好頷首“那你去吧。”
話音才落,便見裴瑕轉身往外。
神色雖沒什么變化,但步履明顯不似平日徐緩。
雕花木門合上,崔大郎君面色悻悻湊向二皇子,壓低嗓音“表兄,隔壁那醉鬼說的,不會真是守真兄家吧”
二皇子摩挲著下頜“不應當啊。河東裴氏這一脈就守真一個嫡系子,若真的是嫡系少夫人,那就只能是守真之妻。可守真前些日收到家中書信,他家中說一切皆安且若是守真之妻有個三長兩短,這樣大的事,家中豈會隱瞞”
崔大郎和崔二郎聞言,也覺得這個可能不大“想來那醉鬼應當說的是其他裴氏的嫡系夫人。”
二皇子點頭,卻又忍不住噤聲,豎起耳朵聽著隔壁的動靜。
三下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靜了一瞬,傳來那醉漢驚呼聲“你是何人”
“冒昧打擾兩位兄臺,只因在隔壁飲酒,無意聽到二位提及河洛洪澇與裴氏族人遇難消息”
裴瑕站在門邊,朝
屋內兩位儒生裝扮的郎君挹禮“吾乃裴氏旁支一子弟,累月在金陵求學,不知家中情況,心下牽掛,是以貿然前來,叨擾兩位。”
那兩位儒生見他骨秀神清,卓然不凡,又聽他自報家門,也都放下戒備,起身回了一禮。
“這位郎君請坐。”那粗嗓門的周姓儒生道。
“友人還在隔壁,便不坐了。”
裴瑕望向那周姓儒生,淡聲道“不知兄臺方才提到的裴氏嫡系少夫人,是指中原哪一支裴氏”
“是河東聞喜裴。”
周姓儒生答著,剛想問“不知兄臺是哪支裴氏”,話未出口,便見門口那神仙般的公子清雋的眉眼蹙起,頓時噎住。
不會這么巧吧
靜默兩息,裴瑕再次開口“兄臺可能確定,是聞喜裴氏”
周姓儒生看著這屋內陡然冷了幾分的氛圍,酒意也略散,訕訕道“我確定是這支。他家原本是在聞喜縣的,后來逃災,一家子都去了洛陽郡守的舊邸。好似到了沒兩日,府上就掛了白幡,說是少夫人不幸在路上喪生。為了給少夫人積蔭庇,裴家還在洛陽城外開設粥棚,施了半個月的粥呢”
之所以記得這么清楚,因著他也喝了裴氏的一碗粥。
“那排隊領粥的難民們,無不感嘆裴氏大義。當然,也不忘嘆一句那少夫人時運不濟,年紀輕輕便消香玉隕”
周姓儒生看著門口那神情晦暗難辨的郎君,下意識站起身來“這位兄臺,你你還好吧”
“我無礙。”
裴瑕五根修長手指緊攥著門框,狹眸幽深“兄臺方才所言,可有半句虛言”
周姓儒生被問得納悶“這有什么好誆你的。不信你去找幾個洛陽來的,一打聽就知道了。何況我與那裴氏少夫人無冤無仇的,好端端咒人家作甚。”
“河東裴氏少夫人,沈氏。”
薄唇緩緩吐出這幾字,裴瑕定定直視著那儒生“是沈氏么”
周姓儒生只覺這郎君實在是奇怪,雖然面上瞧不出喜怒悲傷,可那雙直直凝來的黑眸,無端叫人心里發憷。
“好像是姓這個婦人姓氏,我并未怎么注意。但她的夫婿,兄臺應當是聽說過的,盛名在外的河東君子,裴瑕裴守真。”
周姓儒生見他不出聲,詫異“他十三歲作的那首秦宮賦,可是名滿天下呢你怎會不知”
盛名在外,裴守真。
裴瑕嘴角輕扯,此時他人贊譽,無異于兩記耳光,抽得他雙耳嗡鳴。
“多謝兄臺告知家中訊息。”
裴瑕斂眸,抬袖朝屋內兩人一拜,又往外退去,順帶將門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