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應當讀過楚辭漁父篇屈子曰,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是以見放。我知郎君品行高潔,但既選擇入仕,這官場之事,還是多聽前輩教誨為好。”
沈玉嬌聲線溫緩“我雖是后宅婦人,但長于官宦人家,家中又親歷了這等禍事,也算見識了朝局詭譎,官場險惡。你先前為我與婆母離了心,我心里已經很不好受。若是你再為了我家的事,得罪了應國公,礙了陛下的眼”
揪著裴瑕衣襟的手指不由揪緊,她正色勸道“你莫要沖動,便是食言,我也不會怨怪你。”
要怪就怪陛下狹隘偏私,怪沈家時運不濟,只能自認倒霉。
裴瑕自然明白她的憂慮,拍背的動作停下,轉而輕揉了揉她的發,似是失笑“在你眼中,我是那等莽撞沖動、不知變通之人”
沈玉嬌一時來不及思考他這親昵的動作,只愣怔地想。
莽撞稱不上,不知變通也稱不上,只他性情太獨、又有些冷僻,再加之他一直堅守君子之道。
而在這濁世之間,他所堅持的“道”壓根就走不通除非他繼續隱居山林,閑云野鶴。
不然下場怕是也如屈子一般,寧愿投身湘江,葬于魚腹,也不愿以皓皓之白,蒙世俗之塵埃。
“郎君,我”沈玉嬌抿了抿唇,心頭忽的泛起一陣無力的愧疚“你若將我留在金陵,或許就不必追隨二皇子,蹚這趟渾水了。”
“在金陵時,我便與你說過,無需為此事自責。”
裴瑕眸光輕暗,下頜抵得她額頭更緊,語
氣卻平靜“那是我彌補過錯的選擇。而且,你也知我一腔抱負,遲早也會入仕二殿下他有賢德,又器重我,這是好事。”
區別不過在于,早幾年罷了。
“圣人不凝滯于物,而能與世推移1。”
裴瑕薄唇輕扯,似帶著一絲輕哄的笑“我等讀書明智,吸取前人的經驗教訓,是為了更好領悟、踐行自己的道。玉娘,你記著,你夫君我既非屈子,也非漁夫,我是裴守真。”
行自己道的裴守真。
沈玉嬌聽得他這話,眼睫輕顫了兩下,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誤會了,郎君莫怪。”
“不怪你。”
裴瑕默了默,垂下眼道“你我雖成婚近一載,之前卻鮮少這般交談。說來,是我之過。”
這自省話語讓沈玉嬌心下微軟,她搖頭“無妨。”
現下開始,也不算太晚。
“翻案之事,我暫不會與陛下提及。但你放心,待時機合適,岳父定會沉冤昭雪。只是這期間,要他們受些委屈了。”
話說到這份上,沈玉嬌還有何不懂。
一朝天子一朝臣,昭寧帝的手下翻不了案,待到新帝登基,或可一試。
“多謝你。”沈玉嬌輕聲道。
“我說過,你我夫妻,不必言謝。”
裴瑕下頜輕蹭過她的額,又輕輕拍起她的背“至于明日進宮見賢妃之事,賢妃一向寬厚待人,且眾人皆知你是她的干女兒,她定不會薄待你,安心去見便是。”
他說的云淡風輕,沈玉嬌一顆心也稍放,緩緩閉上眼暗想,多思無益,走一步看一步吧。
翌日,沈玉嬌又起了個大早,換了身比昨日更為莊重的裝扮,脖間還帶了條流光溢彩、寶石璀璨的長命鎖瓔珞,與昨日的溫婉端莊相比,今日這裝扮更顯世家婦的華貴大氣。
裴瑕與她一同出門,親自將她送至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