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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朗氣清,暖陽融融。
沈玉嬌和五名小娘子坐在前往渭南府的馬車里,再次與她們交代“進去之后,心里不慌,但面上要慌。我們越是乖巧膽怯,他們的防備便越低。別怕,我府中侍衛會暗中保護你們,官府的人也會很快趕到,屆時將那些作惡的歹人一網打盡,免得他們坑害更多無辜之人。”
五名小娘子聽罷計劃,紛紛頷首“沈阿姐,你說的我們知道,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你比我們金貴都不怕,我們更不怕了。”
“咱們都是一樣的人,哪有誰比誰金貴。”
沈玉嬌給她們一人發了把小刀,藏在腰帶里“且這不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狼要套住,你們更得保全嗯,這應當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實在是秋婆的勢力太大,單憑我們六人,掀不起什么風浪。倘若能將那些被拐賣的女子都救出來,把事情鬧得大,鬧到人盡皆知,當地官府也掩不住,長安朝廷若還要臉面,自也不會姑息。”
因著圣華塔與壽安公主之事,沈玉嬌對昭寧帝已是心灰意冷,更知要這昏聵皇帝拿個公道,怕是比登天難。
既如此,她便借著百姓之力,集庶民之怒,將這天捅出個窟窿。
祖父曾說,他為帝師時,與天子講的第一堂課便是荀子哀公「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不知為君二十載,昭寧帝是否還記得這個道理,但有一點沈玉嬌很清楚
昭寧帝好面子。
竟有人在天子腳下,如此放肆拐賣良家,無疑是將昭寧帝“賢明圣君”的臉面往地上踩。
哪怕為著這份臉面,他也會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其實,沈玉嬌也不確定這事能否順利做成,但謝無陵聽罷計劃,見她憂心忡忡,笑著與她道“嬌嬌可還記得你從前與我講的陳勝吳廣揭竿起義的故事難道他們高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時,便能篤定成功當上皇帝縱使起義最終還是失敗,后世人提及此事,是罵他們愚蠢莽撞,不自量力,還是贊他們心懷壯志,不畏強權”
“誰能不怕死但若個個都怕死,還能做成什么事嬌嬌,我雖讀書沒你多,卻也知這世間是非黑白,天理公道。當然,只要你覺得對的事,那不論黑白對錯,我都聽你的。”
他望著她,那平日里盡顯風流的桃花眼此刻一片磐石般堅定“嬌嬌,你別怕,想做便大膽去做。便是真的死了,黃泉路上,也有我給你作伴,絕不會叫你單著。”
沈玉嬌其實很不喜謝無陵總是把“生啊死啊”的掛在嘴邊,但這一回,聽得這話,心底卻是一片春風融雪般動容。
從前,旁人都是與她說,“娘子,你該這樣做。”、“娘子,你不該這樣做”、“這不該是女子做的”、“娘子,放下尺規,拿起針線”、““娘子,得守規矩。”、“娘子,得知分寸。”
唯有謝無陵與她道“嬌嬌,
你想做便大膽去做。”
他永遠在她身后。
毫無保留地給予她全然的支持,全然的信任。
有那么一瞬,沈玉嬌鼻子有些酸。
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憋下那陣矯情卐”的情緒,她與他笑“好。”
多謝你,謝無陵。她想。
再一次給予她憑心任性的勇氣。
及至午時,送貨的馬車按照名串兒,到了第一家“訂貨”的妓館。
位置不算太偏,門面也不算太大。
大白天的,門可羅雀,清清冷冷。
蘸上兩撇胡子的謝無陵給那胖子使了個眼色,那胖子想到被挑斷了手腳筋棄在荒野的“刀疤臉”,再想到今早被逼著吃下的一顆“毒藥”,立刻哆哆嗦嗦,下車拍門“騎馬倚斜橋騎馬倚斜橋”
不多時,門里響起應聲“滿樓紅袖招。敢問是哪家”
胖子道“昌樂坊劉麻子。”
門很快打開,探頭的是個一襲綠綢衣裳、油頭粉面的男人。
謝無陵打眼那么一瞟,便知是這妓館里的龜公。
他跳下車,抽出懷里的名串兒,懶懶散散道“蘭軒坊,家雀兒兩只。”
龜公認識胖子,但看謝無陵面生,于是問了句“你是新來的聽你口音不是長安的。”
不等胖子答,謝無陵笑了下“老哥耳朵尖,我是金陵那邊調來的。秦淮河畔十二畫舫可聽過,紅姐可是我干娘。”
龜公聽過秦淮河,但十二畫舫真沒聽過。
但見這年輕人風度不凡,又一副泰然自若、駕輕就熟的模樣,心下不免自省,難道是自己在渭南小地方孤陋寡聞了
那可不能在南邊人面前露怯。
于是龜公笑著拱拱手“原來是金陵來的小兄弟,我說呢,瞧著氣度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