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啊。”
謝無陵點點頭,長指輕晃著酒盞,道“那這兩成利,我們讓不成。兄弟們千里迢迢來到長安,披星戴月,風餐露宿的,總得拿些好處回去吧。不然這一趟豈不是白跑,閉門羹的委屈豈非白受了”
裴瑕蹙眉“燕北軍也是大梁的將士,保家衛國,本就是他們職責所在,怎能學那些落草為寇的流匪作派,貪得無厭,勒索朝廷”
謝無陵“”
別以為他聽不出這小白臉又在拐彎抹角地罵人。
薄唇輕撇,他也坐直身子“現下愿意承認我們是保家衛國的將士了前日將我們關在城門外吹冷風時,不是還罵我們叛將逆臣么你那皇帝扣下燕北軍費遲遲不發時,又可曾想過萬一戎狄狗賊舉兵入侵,我們一沒錢二沒糧草三沒兵器,拿什么去與他們打餓著肚子、赤手空拳,與戎狄鐵騎硬碰硬嗎太平的時候,覺著養兵費錢。真要起了戰火,才想到要我們這些人拿血肉去填,這世上哪有這么好的事”
虛偽。
虛偽的皇帝,虛偽的朝廷,虛偽的裴守真。
裴瑕自也看出謝無陵眼底的鄙夷。
當真是有口難辯。
沉沉吐了一口氣,他盡量心平氣和“軍費之事,的確是朝廷疏忽在先,但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如今軍費已經籌備妥當,你們可如數帶走。至于燕王那邊,我會與陛下商議,備上一份厚禮與他賠罪,重修舊好。”
“但兩成利數目不菲。國庫銀錢,皆取之于民,為著籌備軍費,今年已加收江南三成稅,若再要籌錢,只會叫百姓們負擔更重。”
裴瑕看向謝無陵,眉宇清正“你出身微末,應當更明白百姓生計不易,朝廷攤下去的每一分賦稅,叫他們肩頭的擔子更重一分。謝無陵,你我雖有舊怨,立場不和,但你的品行”
想夸,夸不出口。
裴瑕抿著唇,沉吟良久,才道“你應當不是那等無視百姓疾苦之人。”
謝無陵扯了扯嘴角“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有生之年,竟能從你裴守真嘴里得我一句好話。”
裴瑕“家國大事,不是兒戲。”
“可你們皇帝卻當做兒戲一般。”
謝無陵道“他做出那等蠢主意時,你未能勸住他。現在過錯釀成,反而來與我們這些苦主說家國大義,裴守真,你不覺得很可笑么”
稍頓,他忍不住譏諷“這也是你當初選定的主子
”
裴瑕胸間一窒。
未等他開口,謝無陵又道“你也別在我跟前哭窮,昨日皇宮那一場宴,半點看不出缺錢的模樣。先前你們抄了應國公的家,應當也撈了不少吧討債這活計我熟,口袋里有錢卻不肯往外掏的我見得多了,往往打兩拳頭,刀往脖子上一架,便肯給了。”
“你也別說我刁難你,咱倆各為其主,你呢,回去再勸勸你那主子,叫他趁著還能好商好量,便識趣些。真要鬧到動刀動槍那一步,嘖,也不好看。”
裴瑕聞言,臉色愈發寒肅“若起紛爭,最苦的莫過天下百姓你怎可將此事說的如此輕巧”
謝無陵眸光輕閃,面上卻不顯。
默了一陣,他忽的想到什么“國庫今年拿不出錢,明年總能拿出。我也不是那等枉顧百姓疾苦之人,這樣吧,我回去與我義父商量商量,請他寬限些時日,待到明年朝廷收齊春稅,再給我們也不遲。”
他看向裴瑕“你看如何”
裴瑕眼底掠過一抹詫異。
這無賴竟愿意作出讓步
看來他的品行也沒想象中那般低劣,亦非那等趁火打劫、利欲熏心之輩。
他稍正神色,抬袖與謝無陵一挹禮“貴使若能勸燕王寬限至明年,我定會全力說服陛下,明年春日將那兩成利作為賠禮奉上。”
“看來裴丞相也覺得這是個好辦法。”
謝無陵笑了“不過,我為何要幫你勸義父呢”